第二百二十八章 长谈(下)

  孙微倒抽一口冷气
  她忙道:“可公子那日受了那样重的伤,若遇不测,并非妾的错!”
  庾逸颔首:“可见让女君保守这秘密,乃是天意女君放心,在下已经派人亲自去拜访谭掌柜,将那封信烧了”
  孙微心中稍安
  她注视着庾逸:“公子宝相庄严,却并非等闲之辈”
  “在下长年在外行走,防人之心不可无,请女君见谅”
  话到此处,也没什么好藏着的了
  “公子与妾初见之时,曾说妾长得像祖父的孙女”孙微道,“着实把妾吓了一跳”
  庾逸淡笑,眼神温柔:“女君也一直记得在下,对么?”
  孙微道:“公子虽只造访过一回,可祖父事后频频提起公子,妾当然也越记越牢”
  “想来,那日世子突然造访衡山,要将在下带回建康,也并非是什么表妹所托”庾逸注视着孙微,“而是女君记得在下,知晓了在下的伤情,因此出手相助,对么?”
  孙微讶道:“公子怎知?”
  “世子与在下,不过是多年前的同窗之谊,非深交好友”庾逸道,“他只是路过,若要来劝,遣人代劳便是,何必亲自前往?自是因为女君,他才肯如此”
  “倒也不是”孙微道,“世子乃重义之人,又知道公子难劝交给别人去,公子未必应许,不如他亲自去一趟著书固然重要,但公子也应该多多珍重才是”
  庾逸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孙微的目光再次落到孙彧的文集上
  “妾有个不情之请”她道,“这文集,既是妾抄眷的,公子可否将它还给妾?”
  庾逸似乎毫不意外
  他翻了翻手中的书卷,问:“女君日后作何打算?要将这豫章王妃一直当下去么?”
  孙微摇摇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妾的东西,终究不可强求更何况,妾家中还有父母和幼弟,不可对家人不管不顾妾当初离家之前,与父亲说的是出家五年,故而妾也最多在外盘桓五年,便要回去”
  “哦?”庾逸看着她,颇有些意味深远,“女君曾说过,当初到建康来,是为了做出一番事业,不负孙先生期望如今女君已然有了成就,难道就愿意一下全舍弃了?”
  孙微道:“公子所谓的成就,指的是什么?”
  “在下听闻,女君通天晓地,可预知万事虽不知女君这本事是何处习得,但确实乃大有用处别的不说,平定三仙教之乱,女君当记首功”
  “那么在公子看来,妾为何要插手平定这三仙教之乱?妾作为做出一番事业,又是为了什么?”
  庾逸笑了笑:“女君不妨直说”
  孙微正色道:“祖父每每谈起建康过往,最欷歔的,便是时局动荡,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志,却终是无处施展,黯然而去妾自幼受他教诲,所做的一切,亦是为了完成他的夙愿这五年之内,妾若能凭着这微薄之力,让天下重归安定一统,也就不枉到世间来走一遭了”
  庾逸看着她,目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好一会,他将手中的书合着案上的几册一道交给她:“物归原主”
  孙微起身告辞,庾逸看她不曾带仆从,便道:“在下送女君回去”
  “不必了,”孙微道,“妾的住处不远公子身体不好,不必劳动”
  庾逸并未答应,只拿起一旁的拐杖,起身道:“走吧”
  ——
  天已经黑了
  随从一手提着装书的包裹,一手提着灯走在前头
  虽然路不远,可是庾逸拄着拐杖,多少有些费劲
  孙微放慢了步子,与他在廊下慢慢踱步
  “在船上枯坐月余,才觉得能散个步乃是极好”庾逸感慨道
  “先生还真是闲不下来”孙微道,“寻常人若是伤了腿,恨不得一直待在屋里”
  庾逸摇头:“时不我待,人生不过须臾在下也想多走走多看看,不枉到世间一遭”
  孙微好奇道:“原来公子四处行走,亦是怀了如此志向”
  “越是行走,越是自觉无知,这志向便也愈发明了了”
  “不知公子伤好之后,做何打算?”孙微问,“还要继续游历么?”
  “这定是要的,在下还想到宁州去一趟”
  孙微颔首
  上辈子,庾逸的确游历多年,直到皇帝去世,太子登基,他才应召入朝为御史可朝廷早已是病入膏肓,他纵然有治国之才,也无能为力
  “妾倒是盼着公子入仕,留在建康”
  “为何?”
  “公子乃栋梁之材,若不能为朝廷所用,着实可惜”
  庾逸笑了笑,道:“不瞒王妃,王妃这话,在下三不五时就能听到今日,在下与世子去见叔父时,叔父还又教训了一番可在下却不知自己何以成为栋梁,也不能到底对朝廷有什么用处”
  “公子高洁,世人皆知”孙微道,“妾祖父喜欢治园,常与妾说些植树的道理譬如一棵将死的枯木,要将它救活,施肥浇水尚在其次首要者,乃是以直木支撑,勿让其倒下;而后修剪枝叶,医治根基,去其腐朽公子何不就做那支撑的直木?”
  庾逸看着她,怔了怔
  秋夜送来一阵西风,刮落叶片落叶,飘飘摇摇地落在跟前
  “孙先生果然大才”好一会,他轻声道
  孙微道:“这般道理,公子亦知晓,只是困于一时踟蹰之间罢了”
  “女君此言,是为了朝廷着想,还是为了在下着想?”
  孙微一愣
  她正要回答,忽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世子回来了”庾逸也看到了,平静道
  司马隽从廊下的另一边走来,对庾逸道:“伯悠身子不适,怎不在屋内歇息?”
  庾逸道:“郭郎中看过,已经好些了成日躺着亦是无聊,还不如出来走走方才在刺史府,有劳子珩应付叔父”
  “说不上应付庾刺史与我相识多年,路过此间,总要说上几句话的”
  他说罢,看向孙微:“夫人也来探望伯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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