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行刑

  裴璩瞧着提刀走上来的群豪,只觉头昏目眩,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
  河东裴氏作为仅次于五姓七望的名门,向来以出将入相著称
  裴璩是举进士入仕,但自幼舞刀弄枪,打熬武艺,一辈子杀过的人没有三百也有两百
  身为一位经历过无数沙场征杀的将帅,裴璩本以为自己不会怕死
  但被一口口利刀指着的时候,他只觉恐惧得要命
  他已经六十岁了,却感觉远没享受够
  他的身体还相当硬朗,还想继续玩弄各色各样的胡姬,直到自己玩不动的那一天
  裴璩在同僚眼里既是文武双全的国之干城,又是位擅长为人处世的谦谦君子
  但他把那些花骨朵般的少女玩弄致死,或者亲手把有错的婢仆鞭笞凌虐而死时,会感觉到一种施虐的快感,仿佛解放了内心的野兽
  这是上阵杀人都无法得到的美妙体验
  他有没有设身处地想过,那些女孩子临死前该是何等地恐惧绝望?
  裴节度对此只会回答:你会想被你杀了吃掉的鸡鸭,死前有什么感受么?
  裴节度唯一一次后悔杀人,是因对方犯了小错,虐杀了一位有着独特紫色瞳孔的女孩子
  事后裴璩让人挖出她的眼球,希望能想法子保存下来,结果没能成功,眼球很快腐烂了
  裴璩才觉得,这个玩物弄死得太可惜了,不如多豢养一些时日
  在草军群雄的怒吼中,裴璩胸口衣衫被撕开,皮肤虽然苍老,胸膛却很健壮,肌肉崚嶒分明
  作为一位老当益壮的大将,这并不奇怪
  所以不必担心裴璩在最终处决前,会被割死
  尚让、孟楷等曹师雄的友人,纷纷走上前去,用刀子在裴节度胸膛上划下一小块肉来,一道道鲜血如山洞里的水滴般往下流淌
  朱温瞧着裴节度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黄巢已算是有品的人
  裴璩这种人,被这样对待也并不过分
  没品的人是怎么做的,可以参见南北朝时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拓跋焘因为“国史狱”,下诏灭宰相崔浩三族,崔浩临死前,拓跋焘还让几十名士兵在他头上撒尿;后世史书评价“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
  “我与曹兄相识时日较短,这一刀就留给花王尤滴罢”朱温站在一座高高的草垛上,低头俯视着裴璩:“可以少挨一刀,裴节度要不要感谢我?”
  朱温眼里,花王尤滴确实是个欠碎剐的女人
  这时裴璩才知道那位帮助自己击杀曹师雄的金发胡女的身份与名字
  裴璩痛得浑身颤抖,嘴唇翕动
  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哀告求活,但理智告诉他,今日自己必死无疑,求饶只能更增屈辱
  那么破口大骂呢?
  看起来死得痛快了,但激怒了这群草莽豪杰,或许真的会往他身上撒尿,让他毙命在一片溲溺当中
  朱温完全能猜测出这种人的想法
  尤其是当那个红发女孩颤巍巍地提着刀,眼中燃着仇恨的愤火走上前来时
  裴璩的眼中除恐惧之外,还有浓烈的不甘
  任何一个人,若因为杀了一只鸡做菜,而被鸡的兄弟姊妹复仇杀掉,一定也会如此不甘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这些话可是明明白白写在唐律里头的
  这却正是裴璩这样的人该死,以及大唐该亡的理由
  红发少女用双手攥着解腕尖刀,咬了咬牙,将刀锋扎入了裴璩的心口,裴节度痛得翻起白眼,惨号一声,顿时了账
  少女忽然瘫软在地,带着大仇得报的解脱,嚎啕大哭
  兰素亭缓步走上去,温柔地将少女搂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
  红发少女本身就是前几天被草军从一处士族庄园解救出来的,她因无处可去,才留在草军里,为将士做些浆洗衣服之类的杂活谋生
  朱温也是在营中散步时,偶然知道她与裴璩节度使的家仇
  兰素亭目不转睛,认真看完了裴璩被杀死的整个过程
  因为朱温告诉她,虽然昔年隋文帝杨坚已经废除了车裂等酷刑但刺下那一刀的女孩子,未来若落到官府手里,一定会被交给河东裴家,极尽凌辱之后,用车裂、脔割之类的手段,私刑杀害
  以下犯上,以贱犯贵,最令士族高门子弟们深恶痛绝
  在他们眼里,无论有什么理由,卑贱之人敢于伤害琼枝玉叶,就是十恶不赦!
  相反,若她不出手刺最后一刀,即使草军战败,她被抓住,也不过是回去做奴婢
  还不满十六岁的红发女孩,明知如此,却全无反顾地接过了尖刀,亲手捅入裴璩的胸膛,报姊姊的血仇
  这样的勇气,让朱温都有些赞赏
  ……
  镇海节度使裴璩被草军擒杀,镇海军全军崩溃,使得浙西官军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浙西地势平坦,如今节度使毙命,野战兵力损失泰半,草军越发任意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浙江西道节度,就是镇海军过去的名称这是因为钱塘江又名浙江,向东北方向流入海,所以钱塘江北岸被称作浙西,南岸被称作浙东与江南又被称作江东一个道理
  镇海节度使的治所也并不在杭州,而在长江南岸的润州裴璩节度使喜欢呆在杭州,只因为杭州繁华,适合他享受
  但作为江东重镇,杭州此前抵抗王郢之乱,就组建了一批防卫力量,又没被裴璩带上战场因此哪怕裴璩的亲兵全军覆没,杭州仍保留了可观的兵力
  裴璩麾下爱将,石镜镇将董昌得到上司凶讯之后,与另外几名将领一同,迅速布置了杭州防务,三天之内就把城墙外的民房拆了个精光这样既可以避免被草军拆毁城外房屋制造攻城武器,又能拿这些木料在城墙上修建战棚、箭楼之类的守城设施
  所谓慈不掌兵,这样的决断执行手腕,让黄巢随口夸奖了一句,但也没多么重视这个董昌,也无非是大唐天下,并不少见的一位良将而已
  杭州油水虽多,但城高壕深,并不好啃既然董昌设备甚严,草军不攻便是
  另一个消息却引起了黄巢的注意
  尚让率军途径杭州下属的临安县时,在一处险仄峡谷,被一个年轻人带着二十名勇士设伏奇袭,射杀一名营将,而后缒下山崖,贾勇奋击,竟击杀了两百多人
  这位年轻人是董昌的副将,姓钱,单名一个鏐字,字具美,小字婆留
  尚让不知道临安县有这般厉害人物,一时不防,被敲了一记闷棍,但因为损失只有二百余人,也没太在意
  但随后草军将士就听到了一个传得神乎其神的故事
  据杭州百姓传言,钱鏐获胜之后,对部下说:“这种奇袭套路,只能用一次,如果草贼再来,如何应对?”
  钱鏐就跑到一个叫八百里的地方屯兵,告诉路边的老妇人,如果草军过来,就回答说官军屯兵八百里
  黄巢大军抵达,询问得知官兵屯兵八百里,纷纷大惊失色:“敌人只有十余卒,我军尚不能抵挡,何况屯兵八百里?”于是急速引兵而过
  听到这个故事,黄巢不由放声大笑
  “这个段子,稍微懂点兵事的人都不会信”
  朱温道:“但这样有趣的段子,却传播最快何况它还是半真半假,钱鏐此前真的打了一场小小胜仗”
  正如高彦在两节度兵败时,趁机冲杀草军以造势,这便是钱鏐为自己造势之法
  王重霸在一边咬牙切齿:“咱们要不要杀回去收拾那小子?”
  黄巢摇头:“这样狡猾的小子,再回去一定抓不到他而我军因愤怒之故,在当地若起了杀掠,反而失去人心,更中此子计策放之不管便是”
  朱温点头道:“弟子也是这般想法咱们南下在即,也没空在这边多折腾”
  心中却暗忖:杨行密这个师弟,果然是个人杰钱鏐这番造势成功,很可能被雷帅高骈注意到
  高骈若想亲自南下追杀草军,朝廷多半不会同意高骈会不会提拔这个钱鏐,做他侄子高彦的辅佐,担负南下追击义军的重任?
  但还说不定的事情,说出来万一判断错了,反败了自己算无遗策的名声
  何况,朱温也不是多话的人,且说三分话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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