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朕不喜欢太温顺的

  小太监耐心解释:“昨日沈大人闯了祸,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罚沈大人跪了一夜,今早才让人离开”
  昨日的事,谢无居自然知道
  他险些以为宁徊之死了,结果也不过是些皮外伤
  陛下如此动怒,果然还是放不下宁徊之么?
  作为好友,谢无居该替宁徊之高兴
  但此刻心绪之复杂,却绝非纯粹的高兴
  他想,若是两情相悦,他自是该替宁徊之高兴,可宁徊之又不喜欢陛下,所以也没必要高兴了
  没错,就是这样
  谢无居道:“这位公公劳烦你替我传话给陛下,臣今日是来献宝贝的”
  “马上便是秋狩,此马乃北境纯种汗血宝马,可日奔三千里,父亲特意从北境送来进献给陛下”
  “诶,那小将军您稍待”小太监应下,再次进去
  谢无居再转头,那位骁翎卫指挥使早已走远了
  “谢小将军,陛下唤您进去”
  谢无居一扫阴霾,将马绳塞进小太监手里,大步走了进去
  应是天子刚醒不久的缘故,殿中烛火未曾全部点亮,带着天蒙蒙亮时的朦胧光影
  而天子就坐在这朦胧的光影里,面前是禁卫军以剑身充当的铜镜,修长的手指缠绕乌发,松散束在脑后
  似是听见他的脚步声,正在挽发的天子偏过头,朝他望了过来
  这一眼居高临下,自带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与赏菊宴上见到的应没什么不同
  可谢无居还是品出了一点区别
  萧拂玉刚醒不久,眼珠上那一层绵绵春水尚且未被晨光晾干,一转动看向谁,那一泓春水霎时波澜四起,潋滟勾人,几乎将人溺毙其中
  谢无居忘了行礼,直到天子的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一眼瞧得他瞬间气血上涌,险些昏了头
  “陛下万安”
  “平身吧”
  “能让谢将军亲自送回来的宝马,朕倒是要见一见,”萧拂玉起身,自谢无居身侧擦肩而过,往殿外走去
  走到一半,才发觉青年还站在原地
  这原书主角团之一,怎么瞧着有点傻?
  萧拂玉笑了笑,轻佻打趣道:“小将军,你在朕的寝殿里瞧什么?”
  “陛下恕罪,”谢无居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臣一时出了神,并非刻意窥伺陛下寝殿”
  萧拂玉不置可否,边走边不经意问:“你回京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么今日才想起来给朕送马?”
  “……”谢无居呼吸一滞
  为何呢?
  因为赏菊宴前,纵使父亲千叮万嘱,他也认为这等汗血宝马献给那满脑子都是情爱的昏君不过暴殄天物,后来更是彻底忘了这件事
  今日拿出来,本也是那位宁侍郎登门相求,让他看在宁徊之的面子上入宫来探口风,他才恍然想起被自己散养在马场的这匹马
  “北境的马野性难驯,”谢无居低声找补,“臣怕这马伤了陛下,训好了才送来”
  “依你的意思,是觉得朕驯服不了这马了?”萧拂玉笑吟吟道,继续挖坑逗弄他
  谢无居:“……”
  瞧着青年百口莫辩的模样,萧拂玉轻笑一声,“罢了,朕不逗你”
  就连身后的来福都不禁惊讶,为何陛下对宁府态度如此恶劣,可对于与宁府交好的谢小将军却温和许多?
  当然是因为,价值
  他暂且不杀沈招,是因为反派目前无可替代
  谢家却不一样
  整个上云京,除却数不清的皇室宗亲,要数江谢两大世家最为显贵,稳稳将其他世家踩在脚底,势力错综复杂,几乎渗透进大梁半壁江山
  这都是大梁历代皇帝纵容宠爱的缘故,如今再想打压,实在有些晚了
  萧拂玉再张扬,也没到理智全无的地步,分得清轻重
  谢老将军是死忠之人,但这位谢小将军却不是
  能收为己用最好,收不了,再想办法一点点铲除
  萧拂玉有的是耐心
  大内马场位于御花园北侧,如今已是深秋,马场上的草都已褪了色
  “陛下,可要上马一试?”谢无居问,“臣替陛下牵马”
  萧拂玉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的确如谢无居所言,这匹马已被驯得足够温顺,稳稳当当驮着他,没有丝毫反抗
  但太温顺的东西,萧拂玉兴致去的也快
  “陛下,您昨夜似乎未睡好,”谢无居牵着马绳在前头走,“臣瞧您眼下都有乌青了”
  “怎么,你替宁府当说客来了?”萧拂玉一语点透
  “臣只是好奇,起初在北境,臣便听闻陛下对徊之情深根种,”谢无居老实直言道,“可如今真见到陛下,臣又觉得并非如此”
  “昨日朕已罚了沈招,宁侍郎夜扣宫门朕也没问他的罪,”萧拂玉似笑非笑,语气凉凉,“朕仁至义尽,怎么宁府还不满足么,竟还要你来试探朕?”
  “看来这些年,朕真的是太惯着他们了”
  “陛下息怒,臣无他意,”谢无居将马绳塞进小太监手里,单膝跪在枯黄的草地上
  “这马,小将军还是带回去吧,”萧拂玉踩着小太监的肩下了马,有些意兴阑珊
  谢无居心头一凉,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天子的袍裾一角,“陛下——”
  萧拂玉垂眸,眸底笑意无奈又柔软,“太温顺的畜生,上云京里多的是,朕不太喜欢”
  柔软的衣角布料缓缓从指缝间滑走,香气却仍旧残留在谢无居指尖
  萧拂玉离开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帝王喜怒无常本是寻常
  谢无居盯着草地上被天子落下的明黄手帕,鬼使神差捡了起来,闻了闻,然后神色如常塞进怀里
  他心不在焉出了宫,牵着马徒步走到宁府门口,方才回过神
  “谢小将军,宫里情况如何?”宁侍郎焦急问
  谢无居没理会他,目光掠过围绕的侍从,看向软榻上面色苍白的宁徊之
  “陛下说,他不会计较宁大人夜扣宫门的罪,大人大可安心”
  “就这个?”宁侍郎不悦道,“老夫在宫门口跪了一夜,膝盖都跪疼了,陛下就只这么一句话?他知不知道徊之受了多少委——”
  宁侍郎的话没说完,被谢无居猛然一拳吓回了肚子里
  青年手背青筋暴起,一拳在漆红梁柱上砸出个大坑
  “委屈?”谢无居忍无可忍,再好的脾气也来了火,“全天下人的委屈都被你们宁府独占了不成?我今日为了宁府的事,巴巴地牵着马去献宝,结果连人带马被赶出来,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就不委屈了?”
  “宁徊之你自己说,若不是你跑去宫里犯贱,哪来这破事?到头来你老子还给我委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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