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十面埋伏(三)

  “刘昭呢?他乃郡学祭酒,如何不约束学子?刘昭来了吗?让他立即来见我!”
  刘寅马上找到关节点,王扬才下狱没多久便来了这么多人,其中必然有人联络鼓动不管鼓动者中有没有刘昭,他若不能劝返郡生,便先治他个失责之罪!
  狱丞苦着脸道:“据学子说,刘祭酒前天往南平郡学讲学,尚未归来”
  刘寅猛然瞪向王扬,眼神好似要吃人一般
  王扬白了刘寅一眼:“人家去外郡讲学,你瞪我干嘛?”
  宗睿道:“此案已引发学乱,事涉郡政,我身为南郡郡丞,职责所系,不能坐视”
  他说完,也不问刘寅,直接大步走入刑室,然后堂而皇之地坐在副审席位上
  此一时彼一时,之前他没有名义参案,只能被迫离开,现在名正言顺,自然底气十足至于副审席上之前坐的是哪位,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了他是郡丞,只要他参案,副审舍他其谁?
  刘寅脸色僵硬,极力压抑怒火,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办得有点草率了
  其实按理来说,已经布置得很周全了就像你提前查知一个人因为打赌输了,要进别人庄园偷猎从他偷猎的动机,到买弓,买箭,考察地形,画地图,所有一切都监视得清清楚楚,你甚至还查到他为了掩人耳目还做了个大木盒藏弓!
  然后等他趁着夜色,摸到庄园那天,你一举将其擒下本以为人赃并获,结果打开木盒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更可气的是你问他为什么带空盒来,他反问你带空盒犯法吗!
  所以更稳妥的做法应该是等他把弓从盒子拿出来再下手抓人,就像等王扬他们运货至蛮区再行捉拿一样
  可问题是一旦调兵出城,就得上报巴东王庇护王扬,消息走漏怎么办?甚至于巴东王很可能会直接否决他的申请,毕竟他以典签令状越过巴东王,相当于打王爷的脸王爷会配合他行动?
  就算配合,什么时候动手?蛮区遥远,道路险峻,难道一路跟踪尾随,直到他们出境?那说不定直接让他们逃了!
  就算不跟到蛮区,只是跟到他们出南郡,变数也不小他们运送货物走到一半,发现不对劲,突然掉头怎么办?军队出城,动静太大,如果有人快马追上,通风报信,又怎么办?再说柳家势力不小,柳国公在荆州也有旧部,杀出一路人马或护送或拦路,又该如何是好?
  一旦出城,情形便不易掌控所以刘寅才选择在城门口扣货,其目的本来是为了稳妥,结果反而成为不稳妥的漏洞
  另一个漏洞就是他没有充分考虑到王扬在学林中的影响力他知道王扬学名甚高,但他不是学问中人,平日又习惯自我区隔于世家大族研究的那些经学艺文,这是一种混杂了自傲与自卑的矛盾心态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不懂那些无用之物,照样能做到一州长史!一方面又有些自馁敏感
  所以他每每把自己不读书、不懂学问挂在嘴上,看似谦虚,其实是一种防御和标榜
  防御在他怕别人因为他不通学问而轻视他,所以干脆先自嘲一番,堵住别人的嘴标榜在他要让别人看到,他不以不通学问为耻!我就是寒门,就是刀笔吏出身,又如何!
  也正是因为这种习以为常的心态,让他对抓捕王扬在学子中引起的震荡考虑不足事实上,他都没太考虑这方面,毕竟按照预想,证验一到,便可以用刑,口供很快就能拿到,然后就可以定案了
  到时铁证如山,事实俱在,交通蛮部,这是重罪!只要布示,谁敢支持?若再有脖子硬的来闹,那便是乱法!只要占着法理,那处理起来便容易多了
  可现在自己这法理占不太上,怎么办?就这么放人吗?那就宣告了自己的彻底失败,事后一定会被清算,也许会借此牵出更多的事来
  但还有另外一种选择,这种选择颇有风险,一旦败了,罪责更大,但若胜了,那便是赢者通吃!那时所有一切都可以归到王扬头上!
  此案尚有转机,就看自己敢不敢博了
  刘寅只犹豫了数息便做出了决定,沉声说道:
  “郡狱乃国家衙司,牧守乃朝廷所授!审案问罪,自有典章,岂容裹挟逼迫?若今日纵容,他日必有歹人效仿!本官执掌郡府,断不许用心奸险之辈,惑众乱纲,威胁律司!”
  刘寅说到这儿深深地看了王扬一眼,王扬一脸钦佩,拱手赞道:“长史威武!”
  刘寅面无表情,下令道:
  “取郡守印,出郡兵曹牒!即调八百郡兵,驱散闹事学子!如有顽抗者,便是乱法抗政,一并拘拿!”
  众人都愣在原地,仿佛没反应过来刘寅的意思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宗睿一声断喝:
  “刘寅!事到如今!你还一意孤行!你以私心调兵,当真视国法为无物吗!”
  一名郡官站起劝谏道:“弹压学乱,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可能激起变乱,还请长史大人三思!!”
  另一名郡官也表示反对:“案件不清,学子抗声也是情有可原,怎能兵戈相向?若有伤损,该当如何?学子中不乏世家子,没有拘传、监押等文书,怎能轻易捕拿?贸然调兵,恐怕会激起更大反弹,稍有差池,荆州震动!下官以为此事非长史大人所能独断!下官建议,立即上报,请州部定夺!”
  “州部定夺?本官乃荆州长史,军府佐官之中,居于首位!调兵之事,本官自可定夺!”刘寅面容沉肃,目光凌厉,扫过宗睿等郡官,缓缓道:“或者,本官也可以不调兵,但一切后果,由诸位大人承担!”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宗睿面如寒霜,手掌握起,却终究没开口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因为没有人能判断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若因拖延而使学生冲进郡狱,那学乱就有可能演变成暴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郡兵或许可以稳住局势,但也可能就此导致更大祸乱若学子真被驱散,那如何逼刘寅放人?若双方产生激烈冲突乃至流血,则实非宗睿所愿见且事后追责,王扬即便没有煽动指使,也未必能逃脱干系
  怎么办?
  宗睿思绪纷乱,看向王扬,却见王扬神情轻松,向他眨了眨眼
  ???
  难道他还有办法?
  可学子易冲动,人多再一上头,便如烈马脱缰,力量虽大,却难驾驭王扬人在狱中,如何约束他们?又如何保证他们行为不过激?还有郡兵到了之后,学子们又该怎么办?
  宗睿满腹疑虑,却不好相问
  刘寅见无人说话,冷笑一声:“本官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宗郡丞既然保定了王扬,那就替本官先照看一下吧!”
  宗睿知道,刘寅这是故意用话套他,一是把他装入彀中,名为照看,实是担责二是网罗他袒护的罪名,准备借此案将他和王扬一网打尽他倒不担心自己,因为即便让刘寅如愿,自己在此案中可找补之处不少,但王扬就真没退路了
  刘寅带侍卫离开,临出门的时候停住,回头向狱丞道:“你亲自在此处看守,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提审!走了人犯,提头来见!”
  狱丞忙拜道:“下官必严加看守,绝不敢有半分疏忽!”
  刘寅又看向王扬,冷冷而笑:“待本官平了学乱,再来陪你玩”
  王扬无语道:“能平了再说吧,总放什么空话啊......”
  刘寅气得肝疼,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脸上再次生起波澜,他转身便走,刚走两步又停下,回手指向王扬,厉声道:“学乱因你而起,出了任何问题,你要负责!”
  王扬悠闲地理着衣袖:“天塌下来,个高的顶,谁负责自己心里没数吗?”
  刘寅指着王扬,愣是没说出话来,王扬对着他一笑:“有趣吧?”
  刘寅一呼一吸,神情平稳下来,点头道:“确实有趣”然后转身离开
  王扬看着狱门关上,神色稍显郑重
  刘寅一走,狱丞马上上前,满脸堆笑:“王公子渴了吧,想喝什么,下官马上让人送来”
  “我又没官职,吕狱丞称什么下官?”
  狱丞正色道:“不不不,公子身份尊贵,上下岂能以官职论?公子有什么想喝的,尽管吩咐下官便是”
  “渴倒是不渴,有点饿了”
  狱丞面露难色:“这......只怕公子吃不惯这里的饭”
  “没事,你让人出去,一会儿有香雪楼的席面送来,你接一下送到这里来”
  香雪楼
  贵公子的日子过得是真他娘得好,连下狱都吃香雪楼
  众吏听到香雪楼的席面,都侧目看向王扬
  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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