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杨越的回忆

  四九城街头,一辆黑色老式别克轿车缓缓驶过长安街。
  车头圆润的镀铬格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辆诞生于六十年代末的别克车型,宽大的引擎盖上,凸起的v8标识彰显着美式肌肉车的基因。
  轿车此刻却与骑行在马路上两侧的凤凰牌自行车、拖着储气袋的解放牌公交车共同构成改革开放初期的街头奇观。
  驾驶座上,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双手握在方向盘上。
  后视镜里映出四九城饭店,奶油色立面的新古典主义塔楼。
  车身经过东单菜市场时,后窗突然掠过一群驻足观望的行人。
  他们藏蓝色的中山装,与别克车厢内赭红色丝绒座椅形成鲜明对比。
  前排仪表台上镶嵌的胡桃木纹饰板,在颠簸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机械式时钟的指针正指向下午三点。
  当车辆驶过王府井南口,交警高举的指挥棒,在挡风玻璃上投下短暂的光斑,车载收音机里《歌唱祖国》的旋律,与电车线网摩擦出的电流声,交织成特殊年代的背景音。
  半个多小时,载着李子航的别克轿车,停在李家坡,祠堂门口。
  李子航打开车门,大步走进祠堂前院。
  当他刚走到中院灵堂月亮门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李子航微皱眉头,脚步放慢了些。
  此时站在祠堂内的李家暗卫,听到脚步声,侧头看向门外。
  这一眼,让他仿佛找到主心骨。
  此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由于他跪的太长时间,腿已经有些麻木。
  他起身时,踉跄了几步差点没摔倒。
  身上粘着些许血液的暗卫,连爬带走,来到李子航身边。
  他一脸恐慌担忧的模样,对着李子航快速说道。
  “主子您,总算回来了。”
  “主母她今天让家里人,绑了一个男人。”
  “主母这会,在祠堂已经把人活刮了~”
  暗卫用急切的语气把话说完,两人也走进祠堂。
  青砖灰瓦的古朴祠堂院子中,种了一棵参天古树。
  檐角飞翘的屋脊上,蹲踞着褪色的琉璃脊兽,门楣高悬“慎终追远”的匾额。
  半开的雕花木门,迎面便是正厅中央的神龛,木质框架泛着岁月包浆的暗红色。
  其上按左昭右穆的礼制,排列着祖先牌位。
  正龛最上层的镀金牌位,刻着迁居此地的始祖名讳。
  牌位底座雕有云纹,象征血脉如云绵延不绝。
  下方依次是曾祖、祖父等近四代祖先的朱漆牌位。
  白底黑字的楷书铭文在香烛映照下泛着冷光。
  灵牌前,跪着一群李家暗卫,他们用惊恐担忧的语气,不听劝诫正在手拿匕首,咬牙喘息的杨越。
  李子航看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已经没了生息。
  祠堂地板砖上,满地鲜血中散落一些碎肉,
  杨越右手拿着正在滴血的匕首,她面色惨白,杏眼怒睁,右手插着腰。
  此刻她的眼睛只有钉在十字架上,已经死亡的人。
  李子航看了一眼,订在十字架上的人,发现对方胸口已经被凌迟到能看见肋骨。
  正当杨越还想在对方肚子上用匕首挖肉时,李子航上一步想叫醒她。
  杨越感觉旁边有人靠近,她不假思索的拿着匕首向旁边扫过,她以此行为让人不靠近她。
  李子航看着向自己划过的匕首,他没有闪躲,任由匕首划伤自己手臂。
  感受到匕首遇到阻力的杨越,转头看向旁边。
  当她看到李子航被匕首划破的衣袖,露出的皮肤还在往外流血,此时她彻底回过神。
  杨越手中滑轮在地上的匕首发出“叮”的一声。
  这声清脆的声音,也打破了祠堂里血腥又诡异的气氛。
  杨越看到自己男人受伤流血的手臂,她心疼的眼泪大颗流出眼眶。
  李子航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甚至没有低头看自己受伤的手臂。
  他上前一步,把自己媳妇搂在怀里。
  “生这么大的气?”
  “谁又惹到咱家姑奶奶了?”
  杨越看着她男人,不顾自己流血的手臂,用谈对象时的语气关心她。
  此时杨越心里心疼他的同时,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她推开李子航,把他受伤的手臂抬起来。
  然后她用牙齿咬住李子航破了口子的衣袖。
  接着她咬紧牙关用力一撕,破了口的衣袖也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杨越转头找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接着她用同样的方法,咬住自己衣袖,用力一撕。
  杨越看着自己白衬衫衣袖被撕开一个口子,她用右手抓住衣袖裂口。
  撕拉一声,她左臂的衣袖被撕下一节。
  杨越拿着自己衣袖布条,开始为李子航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她边哭边包扎。
  “你怎么不躲,你为什么不躲?”
  “你傻不傻~”
  李子航面带微笑,看着泪流满面为自己包扎手臂的媳妇。
  此时他背着的那只手,对着身后的暗卫打了一个手势。
  跪在他身后的暗卫,看懂了这个手势的意思,他们赶紧爬起来,收拾祠堂里血腥到不堪入目的尸体跟满地碎肉。
  李子航看着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这才用另一只手,搂住杨越。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他为她擦拭眼泪。
  她的眼泪仿佛无穷无尽,不管他怎么擦拭,她脸上的泪珠依旧不断。
  当人无依无靠时,会变得坚强,无惧风雨。
  可当人一但有了倚靠,就会把自己软弱的一面,毫无保留的显露出来。
  此时的杨越完美验证了这句话。
  半个小时前,杨越如同一个嗜血的母夜叉,手持匕首,在人身上一块一块把对方胸口的肉挖出来。
  此时梨花带雨的她,犹如一个风一吹就会折断的小树苗。
  他们身后的暗卫,抬着十字架上钉着的人,走出祠堂。
  接着他们拿着扫把,开始清理地上的碎肉。
  其他人拿着抹布水桶,开始擦拭地上的血迹。
  李子航搂着媳妇,从暗卫身边走过。
  夫妻两人你侬我侬往后院走去。
  后院休息室,李子航坐在床边半搂着媳妇问道。
  “那个人什么情况?”
  杨越坐在床上,半依偎在李子航怀里,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
  “那个人就是害死奶奶的凶手~”
  杨越说完这句话陷入了回忆。
  当年那群无边无际的小酱围攻李府时,躲在地窖密室里的老爷子,老太太跟杨越,听到外面传出天迹的口号声,她们非常害怕李子航出事。
  老太太不顾老爷子的阻拦,执意要出密室帮她孙子。
  密室里,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蜷缩着身躯,拄着拐杖,跟老爷子对峙。
  “你让不让我出去?”
  “不让我出去,我立马死在你面前。”
  当时已经怀孕的杨越,担忧自己男人的同时,也不敢违背老爷子的意思。
  老爷子同样白发苍苍拄着拐杖,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
  “你个老太婆出去能干什么?”
  “给孙子添乱吗?”
  “还是让孙子看到你死在他面前?”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老眼混浊的老太太,拿着拐杖不断杵着地。
  “我不讲理?今天这个理我还真不讲了~”
  “老头子你是知道我的,我虽不是男儿身,但老太婆我同样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个钉。”
  “今天孙子死了,我也要抱着他的尸体一起死~”
  “当初孙子几个月大被抱回来时,我就在老李家祠堂里发过誓。”
  “如果有一天老太婆我没有能力保护孙子,那么老太婆我不介意跟着孙子一起死~”
  老爷子眼睛开始通红,他老朽的身躯也开始发颤。
  “好~”
  “既然你要出去,咱们一起出去陪孙子~”
  老太太听到老爷子的话,突然语气变得伤感。
  “你不能出去~”
  老太太一句话没说完,一拐杖打在老爷子后脖颈。
  只见受到她一击的老爷子,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老太太看着倒地昏迷的老爷子,轻声呢喃一句。
  “杨越跟孙子未出生的孩子还要靠你养~”
  “我跟孙子的尸体还要靠你收~”
  接着她转头看向杨越。
  她的声音有些决绝,有些像是在交代后事。
  “丫头,你爷爷交给你照顾了~”
  老太太说完一句话,从自己手上脱下一个青铜手镯。
  她把手镯交给满脸惊恐的杨越。
  “这个镯子,是咱们这一支老祖宗送给自己媳妇的手镯。”
  “这个手镯,一代又一代传到我手里。”
  “今后这个家交给你了~”
  老太太轻轻抚摸杨越的脸颊~
  接着又用她满是老人斑的手,抚摸杨越已经显怀的肚子
  接着她毅然拄着拐杖转身打开密室门。
  杨越永远都记得当时老太太,那副一同陪孙子赴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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