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流亡生活
阿拉伯国家的轻工、日用、电子、服装基本都要依赖进口,产品定位中低档次,价格偏中下
这里的客户通常定购的数量比较大,喜欢看样订货,只要相中,三五天就会下订单
这几乎是为苏尔电器量身打造,罗恩的产品谈不上有多高档,但一定有性价比
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思,他亲自留在迪拜,督促各种各样手续的办理
玛丽和卡鲁纳则在沙基尔的首肯下,开始采访达乌德帮的手下,以尽可能多的获取素材
带他们的人叫扎米尔,胡子拉碴,眼睛里有血丝
出乎意料的他并非如卡鲁纳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而是一见到他们就露出和善的微笑
卡鲁纳略显生硬的回应,他有些紧张,他们靠的如此之近,就仿佛一起逛街的朋友
倒是玛丽十分淡定,甚至主动攀谈
“你喜欢这里吗?”她好奇的问
“不”扎米尔毫不迟疑的摇摇头
“你来这里多久了?”
“半年”
他带他们去一家印度餐馆,在饭桌上见到了扎米尔的一个同学,是个敦实的马拉亚利人他加入达乌德帮后,把印度名斯里改成了伊斯兰名沙伊布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扎米尔和沙伊布一起向卡鲁纳诉苦,说迪拜的阿拉伯人称他们为乞丐或杂种,他们常受到歧视和羞辱
他们在当地人中没有朋友,处处受到区别对待他们想念家人,在这里甚至要自己打扫厕所
当天晚些时候,扎米尔要带卡鲁纳去见识迪拜的霓虹夜,他问玛丽是否需要回酒店休息
结果她非但不介意,还要跟着一起去在迪拜待了半年多,扎米尔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街上满是应召女郎:极为年轻的马来女孩和白皮肤的毛熊姑娘穿着热裤,在空旷的大道上摇曳生姿地来回踱步
他们进了一间酒吧,扎米尔点了一杯爱尔兰黑啤,大口喝着
“我回不去了,孟买再也容不下我了”他实事求是地说
“为什么?”玛丽问
“有人要杀我”扎米尔有些苦闷
他和玛丽他们讲了自己故事,黑帮间的战争和仇杀
那还是在半年前,扎米尔刚来迪拜不久,他命萨蒂什暗杀了一个名叫萨利姆的牧民,此人原是他们的同伙,后来跟着小拉詹做事,连杀了三名爆炸案犯,他的下一个目标正是扎米尔
他在扎米尔家附近踩点,这事让沙基尔知道了,果断指示:“叛徒,杀”
扎米尔于是派萨蒂什绑架了萨利姆,把他关在车里拷打萨利姆对着电话求饶,请扎米尔饶他不死
“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情绪也很激动”扎米尔将手掌摊平,做了个左右晃动的姿势
萨利姆说他以后不敢了,他保证从此只为达乌德帮卖命
扎米尔怒斥他是牧民的叛徒,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公寓楼下的电话亭,只不过这公寓不在孟买,而在阿拉伯海另一头的迪拜
但要杀萨利姆有个技术难题:沙基尔承诺过孟买警方,达乌德帮在马邦选举期间不会动枪萨蒂什不得已,只好持刀行凶,将萨利姆开膛破肚
“鲜血喷出来,连肾脏都清晰可见,持刀的人没点胆量万万不行”扎米尔评价道
萨利姆死后半小时,萨蒂什再次给扎米尔打电话,报告说任务已顺利完成
从周一到周三,萨利姆横尸米拉路一栋建筑的天台,没被人发现
派萨利姆刺杀扎米尔的小拉詹自然从周一起就知道手下失踪了,他向警方报了案,一并告诉了他们扎米尔家的位置
警察在扎米尔家门口守株待兔,却不料当时的扎米尔已身在迪拜
扎米尔的家人很紧张,他自从逃来迪拜以后,还没能和他们通过话,唯恐警方窃听他家的电话
扎米尔的兄弟在审讯时被弄哑了,扎米尔托小弟付给警察五万卢比,好赎回哥哥的一条命
“如果他们杀了他,”这个小个子男人激动地说,“我可能会投炸弹,总之什么都做得出来”
正在记录的卡鲁纳悚然而惊,就在他们早上碰面时,这个男人还对他们和善的笑
他们还一起吃了午饭,现在又一起坐在酒吧里
结果他冷不丁的就来了这句话,孟买当初的爆炸案是否就如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做出决定
玛丽给了卡鲁纳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写,不要打断扎米尔的讲述
扎米尔说他另付了一大笔钱保释萨蒂什的姐夫,那个人协助萨蒂什杀了萨利姆
沙基尔总共给了扎米尔两拉克“活动经费”,亏得扎米尔没做“接单”的一锤子买卖
如果他用一拉克揽下这活,后面的花销很可能超出预算,那扎米尔再伸手向沙基尔要钱就显得难堪了
干他们这行,十万卢比已经是高价其中还有部分要给实际动手的萨蒂什他们,最后还要留五万卢比贿赂警方
好在沙基尔从来不设固定的价格,活动经费的多少与任务的难易成正比,扎米尔可酌情多需多取、少需少取
“黑帮在这点上有求必应”扎米尔说
“那你来迪拜之后呢,收入怎么来,又怎么生活?”玛丽问
“大哥会给我们钱”扎米尔十分自豪的摆摆头,他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沙基尔
扎米尔深感达乌德帮的慷慨,他和沙伊布等人合租公寓,年租金是三万五千迪拉姆,大致相当于二十五万卢比
他有自己的洗衣房、电视机、立体音箱,甚至还有卫星电话,每月的电话费高达七万卢比此外,任何他的家人需用的开支,譬如筹办婚礼,都会由沙基尔第一时间送达
扎米尔估算了一下,把他安顿在迪拜,每年要花掉沙基尔十八拉克
所以尽管厌恶迪拜,扎米尔仍旧尽心尽力,他把两百手下留在了孟买,自己则在迪拜远程指挥,策划刺杀行动、安排逃逸线路、制定应对警方审问的策略(如果杀手被捕的话)
他用铅笔列出各种图表,帮助自己更好地审视孟买的局势
“可惜萨蒂什死了,”扎米尔灌了口酒,“我本来打算这个月把他弄来迪拜,结果他被联合会的人枪杀在仓库”
“你会为他报仇吗?”玛丽问
“当然!”扎米尔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要等大哥下令,他不发话,我们都不能擅自行动”
啤酒喝完了,他们打算换一个地方继续空气湿漉漉的,一家夜总会的门口林立着舞女的招牌
扎米尔和卡鲁纳拐进夜总会解手,卡鲁纳走向小便池,扎米尔进了边上的隔间,这是两个异性恋上公厕的不成文规定
结果扎米尔很快又把门打开,快步走了出来
“有蟑螂”他说,这个孟买曾经的黑帮大佬被吓得落荒而逃
卡鲁纳果然看到地上有白蟑螂,一瞬间他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夜总会的二楼被分成了两个隔间,音乐声不绝于耳
“巴巴羊音乐!走过路过,莫要错过”门童邀他们进有加扎勒诗歌手驻唱的房间
“印度舞!看一看瞧一瞧咧”另一个门童不甘示弱,招呼他们进有舞娘的啤酒吧
两人竭力推销着:“这边请!这边请!”
扎米尔毫不迟疑地进了有印度舞女的房间,玛丽和卡鲁纳紧随其后
说是啤酒吧,委实挂羊头卖狗肉
酒吧里鲜有客人,录音机里放着印侨才喜欢的老歌,比如《他骗走我的心》,又比如《我们的情书》
从孟买来的胖姑娘入乡随俗,穿着阿拉伯妇女的裤装端坐在舞台上,她身边的干冰机徒有其表
“在孟买的时候,每个酒吧都坐着那么几个犯罪科的警察,要是没有保镖环绕,我休得安宁”而在这个奇特的国度,几乎没有人知道扎米尔究竟是谁
他逃离孟买,安全无虞,却也和流亡没什么差别
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阻碍着他回家,如果扎米尔硬要回去,他一出机场就会没命,要么是被警方偶遇,要么是被小拉詹暗杀
所以他不得不在他所厌恶的国家待下去,在每一个夜晚坐在客厅看全印电视台的节目,好一解思乡之苦
他梦想着再次搭乘米拉路上的火车,但现实只允许他吹嘘孟买的那五十五座天桥,在一次又一次和手下的通话中亲自下令,一点一点毁掉让他魂牵梦萦的故乡
三个月后,扎米尔或许会前往卡拉奇、又或者曼谷,不论去哪里,总之那会是比迪拜更令他痛恨的地方
他说在迪拜,至少人们还算守规矩
被流放的扎米尔属于很特殊的难民类型,他不是政治难民,也不是经济难民,而是罪犯难民
回到酒店,卡鲁纳显得十分兴奋他大感不虚此行,原来达乌德帮的上层在海外过的是这种生活
“只做出纪录片太亏了!老板,我们应该把这些素材改编写成电视剧、电影!人们会喜欢的,他们对黑帮既恐惧又好奇,这些影视作品可以让他们在安全的环境下,一窥其中奥秘”
“你觉得呢?”罗恩问玛丽
“大有可为,我们甚至能拍很多季”
“好,这件事你们自己研究”
罗恩有些感叹,流亡迪拜的黑帮,过的委实不怎么样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孟买的帮派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因为它的核心不是黑道的彼此厮杀或黑白两道的生死较量
它的核心是别着毛瑟枪的青年试图利用政治、改写命运、对抗历史
它的核心是割命,而奠定割命道路的是一场接一场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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