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天下人都不认可我吗

  京师,启蒙部
  烛火在青铜灯盏上摇曳,映得魏昶君的面容半明半暗
  他端坐案前,手中朱笔未动,只是冷冷注视着站在阶下的夜不收百户
  “禀里长,青石子与洛水已启程”
  夜不收双手呈上密报,嗓音沙哑
  “西安府第一批红袍二代共二百七十四人,其中自愿者三十七人,余者皆押送”
  魏昶君接过竹简,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名单
  “自愿者都有谁?”
  “河道书吏之子陈守业,携《水经注》赴哈密,战殁百人卫之女赵红鸢,往库尔勒,寒门学子孙明远,辑《西域植物考》随行......”
  魏昶君眼中目光复杂
  “还有百人卫的女儿?”
  “是,其父战死后,尸骨未归”
  室内一时沉寂,唯有灯芯爆裂的轻响
  夜不收继续道
  “另有天工院匠户李铁锤赴阿克苏冶铁,知县之子徐文焕......”
  “徐文焕”
  魏昶君念叨着这个名字,冷笑一声,此人的奏报他也看过
  “可是那个抱《论语》哭嚎的?”
  “正是,但出城十里后,他撕了书,向孙明远求教医方”
  魏昶君面无表情
  他起身走向壁挂的巨幅疆域图,朱笔在哈密、库尔勒、阿克苏三处各画一个血红的圈
  “传令”
  声音如铁石相击
  “自愿者抵达后,月俸加三成,抗令者家属连坐,三代不得入仕”
  夜不收点头
  “遵命!”
  “还有”
  魏昶君突然转身
  “告诉赵红鸢”
  “她父亲的坟,我们会立在哈密最高的烽燧上”
  她得做个榜样
  烛火骤暗,再亮起时,阶下已无人影
  唯有一枚带血的马蹄铁留在原地,那是夜不收从西域带回的
  魏昶君背对着大门,站在巨幅疆域图前,手指缓缓划过北海的位置
  夜不收刚刚退下,门外却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又一名夜不收站在阶下,声音紧绷
  “里长,民部、监察部、启蒙部,共计二十七位官员,联名请辞”
  魏昶君的手指顿住了
  “理由?”
  “他们说......”
  夜不收喉结滚动
  “说里长苛待功臣,寒了老臣的心”
  魏昶君缓缓转身,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如铁铸般冷硬
  “让他们进来”
  启蒙部大堂内,二十余名来自不同部的老臣肃立
  民部官吏周肃,这是昔日蒙阴周愈才的族亲,如今他摘下乌纱帽,双手捧着,声音发颤
  “里长,老臣......老了”
  他身后,监察部左都御史苦笑
  “我们这些人,跟着里长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子孙发配边疆......”
  “所以尔等这是,要来逼宫?”
  魏昶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众人面容骤然苍白
  “不是发配”
  魏昶君淡淡道
  “是历练”
  “可他们才十六七岁啊!”
  红袍军一名千人卫面容苦涩
  “我那孙子连马都骑不稳,您让他去奴儿干挖参?!”
  魏昶君的目光扫过众人
  “所以呢?”
  一阵沉默
  启蒙部侍郎黄道周突然跪下,老泪纵横
  这位崇祯六年慕名而来的老儒生这些年算得上尽心竭力
  “里长,我们不是要违抗您的命令......只是,只是求您给条活路啊!”
  他这一跪,满堂老臣纷纷跟着跪下
  烛火摇曳,照得他们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大堂外,聚集的官吏越来越多
  有人低声议论
  “听说连蒙阴的民部官吏都要辞官......”
  蒙阴,谁都知道,那是里长的发家之地
  “监察部那位的儿子可是独苗啊,真送去西域?”
  “里长这次......太狠了”
  夜不收们按着刀柄,警惕地盯着人群
  气氛凝重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冲突,但奇怪的是,没有人怒骂,没有人嘶吼
  这些老臣只是跪着,沉默着,用苍老的眼睛望着魏昶君
  那不是仇恨的眼神
  是委屈
  是心寒
  是我们为你出生入死,为何连子孙都不能保全的不甘
  魏昶君看着他们,突然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笑
  “老韩”
  他点名那位千人卫老将
  “崇祯八年,与鞑子交战,你侄儿,长子抱着火药桶冲在平原最前面时,可曾想过活路?”
  老将浑身一震
  “还有你”
  魏昶君又看向御史
  “崇祯七年,你为百姓有条活路,提着脑袋跟红袍军造反的时候,可曾求过宽恕?”
  御史低下头
  “还有你,老周”
  魏昶君走到蒙阴民部那位周愈才的族人面前
  “当年你说民为邦本,如今你的孙子,比百姓金贵?”
  老周的乌纱帽掉在地上
  周愈才如今愈发苍老,梗着脖子,面色难看,他双手捧着官印,指节发白
  “属下今年六十有三了”
  他声音沙哑
  “属下不怕死,但属下......周家总不能断了香火”
  他的后辈周怀安,年方十七,刚被列入西行名单,发配库尔勒负责冶铁
  魏昶君看着他,没有说话
  红袍军巡山轻骑的千人卫马德彪猛地踏前一步,腰间铁甲哗啦作响
  “里长!末将从落石村就跟着您!”
  他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交错的刀疤
  “但末将不明白,我们流的血,难道就为让子孙再去流一遍?!”
  他儿子马骁,被派往奴儿干都司戍边
  那里每年冻死的戍卒,比战死的还多
  大堂内一片死寂,只有马德彪粗重的喘息声回荡
  启蒙部启蒙师郑明远颤巍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
  “这是犬子去年写的家书”
  他老泪纵横
  “里长,我是个当爹的,你知晓他说父亲勿忧,儿在学堂学了新式算法,将来必为红袍军理财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吗......”
  他的儿子郑文谦,那个精于算学的少年,如今要去哈密卫做一名普通的账房先生
  “他才十五岁啊......”
  站在他身后的天工院副总工徐开山也在抹眼泪了
  这个跟着刘方造出红袍军第一门火炮的倔老头,此刻像个孩子般蹲在地上
  “不对......不对!”
  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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