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是我的错

  夏禹在航站楼自助值机机前蜷起手指,新结痂的伤口在空气中发痒
  那团暗红色痂痕宛如海底的畸形珊瑚背后纱布随着弯腰动作摩擦衣料,
  也许露出纱布还能卖卖惨?
  夏禹将这个卑劣的想法甩出去
  机器声尖锐地划破寂静,打印机吐出的登机牌还带着滚轴余温他盯着行李托运带上蠕动的行李箱思考
  用手掌压住值机台边缘,不锈钢的凉意渗入痂痕
  手机在掌心震动出蜂鸣,顾雪母亲的号码在屏幕上漾开波纹
  “嗯?怎么来京城了”?
  郑娟的声音裹着油锅爆裂的滋啦声传来,背景里有瓷勺刮过砂锅底的清响
  “顾雪今天在家吗?”
  油锅声戛然而止
  “小雪有课,一会儿吃完午饭就去”
  拖鞋摩擦地砖的细碎声响由近及远,像是郑娟退进厨房深处
  “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搞突袭”?
  玻璃幕墙外有班飞机掠过,轰鸣声碾过两人之间的沉默
  夏禹无意识抠弄着登机牌边缘,纸质纤维在指腹卷起细小毛刺
  值机员突然高声提醒托运截止时间,他踉跄着推行李时,听见听筒里传来郑娟压低嗓音的叹息
  “她这两天盯着电脑能看一整天”
  行李箱滚轮卡进地砖接缝,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以往会高兴的期待明天,但是这两天我没看到小雪平常的笑意了”郑娟拧开水龙头的哗啦声里混着陶瓷碰撞的脆响,“前天我起夜,还看见她坐在飘窗上数对面大厦的灯光”
  “小夏你实话实说,是不是这两天和小雪闹矛盾了”?
  “是我的错”
  郑娟的沉默像是有了重量
  “小雪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两节连堂,大概要六点钟才能结束”
  “我应该能赶上,我最迟四点钟应该就能到京城机场”
  “我今晚要加班,十来点才能回来,家里应该没人”
  夏禹听懂了郑娟的暗示,主动留给自己和顾雪相处的空间
  “谢谢阿姨”
  “阿姨能理解你们年轻人有矛盾,但是..”
  “等太久的人容易冲动”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节奏突然加重,“冲动又容易后悔,这是阿姨活过半辈子才明白的事”
  “好”
  “至于其他...”刀刃悬在半空,“我哪有立场要求你什么”
  “只要是顾雪的事,您永远有资格”
  郑娟忍不住笑出来,心里轻松少许
  瞥见女儿从卧室飘出的身影,像片被秋风卷落的银杏叶
  “那就这样吧,阿姨只能帮到这了”
  听到那边的应声,郑娟主动将电话挂断
  “午饭吃这些可以吗”?
  郑娟用木勺搅动皮蛋粥,铸铁锅沿凝结的水珠坠入火苗,炸开细小的星芒
  顾雪垂眸盯着粥面浮动的油花,睫毛在瓷碗边缘投下栅栏状的阴影
  “好,谢谢妈妈”
  “晚上课程结束后要妈妈来接吗”?
  “不用啦”
  “放学了在教室等一等,我看看有没有时间,我来接你”
  “我在附近吃口饭就..”
  “等待确实煎熬,但小雪愿意等等看吗”?
  瓷勺撞上碗壁的脆响里,顾雪轻轻点头
  “好”
  将碗里的皮蛋粥喝净,顾雪安静的等待郑娟送自己上学
  其实也没有必要,来回地铁直达
  但是郑娟总是这样坚持,顾雪也明白母亲的意思
  “哦对了,我给你塞点钱,今晚我要加班,家里可能没人”
  “嗯?那我回家自己做也是可以的”
  顾雪也会一点点厨艺,原本自己的水平大概就是将食材一股脑的扔进去
  夏禹慢慢的带着自己体味生活,现在也会简单的做一些
  “万一用得到呢”
  地铁提示音在耳边回荡时,郑娟把温热的纸币塞进女儿衣兜
  她注视着顾雪手腕处露出的银饰带着红绳——此刻却像道新鲜结痂的伤口
  “小雪最近有些不高兴呢”
  少女指节泛白地攥住书包带,关节处血色褪尽如冷玉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妈妈说说吗”?
  “只是和夏禹有些沟通上的问题,没事的”
  顾雪抿了抿嘴,其实自己也察觉到这份异常
  但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是他的错吗”?
  郑娟想让顾雪的心里轻松一些,人都是有逃避责任归属的本能的
  夏禹说责任在他..其实郑娟心里是有些欣赏的
  “应该..是我的错”
  顾雪却犹豫半晌,将问题归结于自己
  “可是小雪最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做错了”
  这下轮到郑娟有些发愣
  “是我没法陪在他身边,出了这些问题其实大多是我的责任”
  郑娟心里涌上一个猜想,随后就是心疼
  “为什么不和夏禹说说呢?你不是..”
  “八月份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再..”
  小妮子说不下去了,她现在甚至在恐惧八月份的到来
  郑娟意识到顾雪的抗拒,便也不再聊
  “那今晚放学后等等好不好,妈妈爱你,爱你的人会主动过来的”
  顾雪没说话,只是抱了抱郑娟
  播音教室的吸音壁像无数只苍白的手掌,将顾雪的声音揉碎在空气里她站在环形补光灯下,感觉喉间卡着一枚生锈的齿轮
  “停”林教授用铅笔敲击调音台,声音温婉,“顾雪,把《致橡树》第三节重来”
  液晶屏上的声波纹路突然扭曲,如同她前夜在飘窗上数过的那些不规则光斑顾雪咽下舌尖的涩意,指腹摩挲着讲稿折痕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不是木棉..”铅笔重重划过频谱仪,“你现在是株被暴雨打折的芦苇,还是被锯断年轮的杉木”?
  林教授无奈的说道,自己教过这么多学生
  顾雪却是最有天赋的那一批
  不过..今天顾雪的状态明显不对
  “气息沉到横膈膜”!林教授的呵斥惊飞窗外的灰斑鸠
  顾雪在吸气时尝到铁锈味,喉部肌肉突然痉挛,她听见自己破碎的颤音:“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树不会发抖”林教授叹息,按下暂停键,“去喝温水休息一下吧,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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