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你来的太晚了
盛乐
宇文泰率领五千兵马至,同行的还有于谨
一别多年,当年宇文氏离开武川时,云中、盛乐等地被破六韩拔陵率领的六镇兵劫掠,几成白地
可如今,映入眼帘的情形却已然不同
坚城广陌,百姓殷实城不大,城外田地广阔,兽栏牲畜肥硕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多为佃农,正在将城外粮仓中的粮草运往城内
盛乐本是拓跋氏起家之地,北魏鼎盛之时,曾经在盛乐建立了不少的宫殿
经过了六镇劫掠一番,宫殿几成废墟到了如今,拓跋氏曾经留下的痕迹,一点也无了
宇文泰带兵入城的消息很快传回来了,城中的军户都聚集到了议事的地方
城主府的大堂
宇文泰带着宇文护等一众亲信,跟随着于谨走了进来
“这是恒州刺史宇文泰,此次特意奉北讨大都督之命,前来增援!”
于谨这么说,不过在场的军户们并不领情
“我们知道,不就是被尔朱氏排挤的那一个,尔朱天光让他过来,多半也是为了打发我们!”
宇文泰听了这话,并没有不满因为他清楚,他们说话不好听,不过却是实话
这些军户大部分都是当年李爽带来安置在朔州的,这些年来,养得身躯健硕,家家有马,户户有奴城外的田地、兽栏,多是他们的产业
朔州军户本就是军事化的存在,又在于谨的带领下,经营有方,家家户户几乎都拥甲,乃是职业化的士兵
“柔然人突入白道,大肆掳掠,白道城的兄弟们还在坚守,我们该如何,要不要救?”
于谨看了一眼宇文泰,而后道:
“白道城是我亲自监督修建的,凭柔然人的本事,一时攻不下城中的粮草,也够支应,不必如此忧虑”
于谨当朔州刺史这些年,重点修了三座城
云中、盛乐和白道
这三座城犹如一个三角,拱卫着朔州的核心地带
于谨并不担心城池会被攻破,担心的是坚壁清野的工作做得不彻底
“刺史放心,咱们兄弟做事能便宜了柔然人?”
于谨听完,心中一定,道:
“我来时收到了斛律金的可汗令,他带着沃野、河西等地的兵马共万骑,已经向着云中而来”
说着,于谨询问宇文泰的意见
“黑獭,你以为该如何打?”
宇文泰是武川人,对于柔然人的习性很了解
“阿那瓌亲自率领三万骑而来,大掠朔州,意图很是明显,便是为了立威”
于谨听了,道:
“黑獭的意思是我们避他锋芒,伺机而动?”
宇文泰道:
“不,他硬,我们要比他更硬让他知道这朔州不好啃,阿那瓌才会有所顾忌”
在场军户们听完,纷纷一笑
“这小子有些意思,你就说吧,该如何打?”
“柔然人打仗,不用担心后勤供给,但是一个白道,显然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我推算时日,便是白道城拿不下,柔然人掳掠完毕,此时应该已然继续深入了我们聚集兵力,伺机与他们决战!”
宇文泰说完,在场的军户们都沉默了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宇文泰,充满了不信任,宇文护在旁,道:
“诸位,有什么不对么?”
于谨站在宇文泰一旁,道:
“有什么就说吧!”
“我们都是粗人,说话直,就凭我们这里两千余人,便是加上你带来的兵马,也不过七八千人,和柔然人的主力硬碰你莫不是和尔朱氏商量好了,打算将我们都卖了,然后接手朔州吧?”
宇文护一听,当下就怒了,道:
“你们别不识好人心,我们要卖你们,还用来此地,看着柔然人将朔州劫掠一番,将你们灭了,不更好!盛乐城之坚,不及云中、白道两城,柔然人若是一直在这里拖着,你们又能挺多久?”
宇文泰挥手,示意宇文护退下,他拿出了那把龙雀剑,横在身前
“众兄弟若是不信,某愿与众兄弟盟誓,绝不相负!”
一众军户看向了于谨,对方点了点头
“好!”
……
等到盟誓完毕,宇文泰前往整顿兵马,有人凑到了于谨身边,问道:
“宇文家早些年在北地的名声是很大,可他这么一个小子,值得刺史你事事屈于其下?”
于谨看着宇文泰雄壮的背影,道:
“你们不知道此人的本事!柔然人南下了,北地的形势变了,关中之军远在千里之外,一旦有变,救援不及如此,朔州迟早会被柔然人蚕食宇文泰,可以助我等抵御外侮”
“先不说他和尔朱氏的关系,便是他的三兄宇文洛生,此时正在贺拔岳麾下,他们若是勾结,将我们卖了怎么办?”
于谨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目露精光,道:
“有大志向大本事的人,是不会甘愿做一个献土之人的!这乱世之中,一将难寻啊!”
……
宇文泰在回军营的路上,宇文护在他的身边,喋喋不休
“叔父,你没看那群人的嘴脸么,为何还要和他们盟誓?”
宇文泰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宇文护,问道:
“你一路走来,感觉如何?”
宇文护没什么感觉
他虽然年轻,可长安、晋阳、洛阳这等大城都去过,盛乐城与那些大城相比,不过尔尔
“不就是穷乡僻镶,一群刁民么?”
宇文泰笑了
“你那时年幼,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六镇起事后,你如今所站的地方,可是一片废墟啊!”
宇文护有些惊讶,看着四周的屋舍和脚下的街道,虽难掩一股土味,可也是秩序井然
“废墟,那么说这座城建好还没有十年?”
宇文泰点了点头,又道:
“这些汉人军户,当年多是从山沟里出来的,那时模样,个个面黄肌瘦,比我们武川人还要落魄,可如今呢?”
宇文护回忆起屋中那些军户的模样,用膘肥体壮来形容都不为过
宇文泰感叹道:
“六镇兵虽强,可有战力,却多无战心这乱世之中,精兵难求啊!”
——
白道城外,大帐连绵
“大汗,我们终于将你盼回来了!”
阿那瓌的大帐之中,一众衣衫褴褛的柔然人都跪在了地上,忍不住哭泣
帐中一众柔然贵族,看着这幅场景,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众面黄肌瘦,毛发都没有梳理过的柔然人,仿佛是阿那瓌心中的悲惨的过往一般
阿那瓌很有感触,走下了可汗的狼座,将众人都搀扶了起来
“你们受苦了,城中还有多少我们的人?”
“总有四五千吧!”
阿那瓌眉头一皱,问道:
“为何如此多人?”
“大汗不知,当年之战后,我部数万族人,尽为当时的大都督李神轨赏赐将士,男为奴,女为婢,幼童则当扈从、丫鬟驱使这朔州三城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我们柔然人的血泪!”
阿那瓌握紧了拳头,大喝一声
“李神轨!”
阿那瓌气得在大帐之中来回走动,指着白道城的方向,道:
“去,给城中去信,告诉城中的汉兵,他们若是将城中我部族人放出城外,本汗则给他们一条生路”
阿那瓌刚刚说完,便被刚刚获救的柔然人阻止了
“大汗,不可啊!”
“为何?”
“城中汉兵刁横,若是如此去信,恐怕他们会将我们的族人一个个割了脑袋,扔出城外”
“他们敢!”
阿那瓌怒吼一声,这些柔然奴继续劝道:
“可汗,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我军南下之前,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将白道城外的大部分的牲畜、人口都收拢到了城中他们只有不到两千人,可战力很强,凭依坚城,和他们在这里耗,不智啊!”
“城中有我部族人四五千,汉兵不到两千,难道不能内外呼应,拿下此城么?”
一众柔然奴摇了摇头,道:
“怕是很难!”
“为何?”
“汉兵对我等看管甚严,部落之中的女人、幼童,多为汉兵所纳,不少女人的孩子都能骑马了,怕是不一定站在我们这边”
阿那瓌听了,越加气愤
便在此时,大帐之外,传来了一声通报
“可汗,盛乐那边来了一位信使!”
阿那瓌听了,挥了挥手,道:
“什么信使,不见!”
“可汗,他说他是宇文家的人”
“宇文家?”
阿那瓌心中的怒火暂息,见了来使,收下了那份信
便在一众柔然贵族的目光之中,阿那瓌看完了那份信,而后大笑了起来
“可汗,为何发笑,难道宇文泰要投降?”
阿那瓌摸了摸胡子,道:
“这倒不是!”
“那是为何?”
阿那瓌将手中的这份信扬了扬,笑道:
“宇文、贺拔,当初这两家在这北地是何等的威名宇文肱一世英明,他们家这四小子,却是怯懦之辈,信中尽是讨好之意,言语之中,还想要让我们去云中”
柔然国相站了出来,道:
“可汗,云中富庶,且无山势阻隔,正适合我军施展去云中,未尝不可”
阿那瓌摇了摇头,道:
“这白道城外都已然坚壁清野,云中城比之越加深广,可容纳的人口、牲畜便更多了我军去了,又有何获?且盛乐城近且弱,云中城远且坚,如何舍近求远,舍易取难,万一云中城下战事不利,盛乐之军袭我后方,又当如何?”
“大汗说的是!”
“留下一部兵马,看着白道城中汉兵我军南下,攻取盛乐”
……
土丘之下,诸军列阵
宇文泰坐在小马扎上,遥望远方,擦拭着自己的龙雀剑
赤红的剑身映照着一张坚毅的脸庞,宇文泰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迟疑
远方未见烟尘,宇文护走到宇文泰身旁,问道:
“叔父,柔然人若是不来,该如何?”
“柔然人一贯是欺软怕硬,不怕他们不来”
宇文泰年少之时便随着父兄离开了武川,前往了中山
不过对付柔然人,那是家传的手艺,并没有落下
对于柔然人的德性,宇文泰很清楚
“我以宇文家之名送给阿那瓌一封信,信中极尽讨好之意,阿那瓌必然轻视阿那瓌得了不少柔然奴,必然知道朔州三城之详情,盛乐城新修,城防不及白道、云中两城,柔然人贪鄙,在白道所获不多,定会舍白道而攻盛乐”
“可即便这样,我军已然列好了阵,他还会冲阵么?”
“他会的!”
宇文泰很是肯定
“为何?”
“他是柔然可汗,我只不过是他刚刚嘲笑过的怯弱之辈,他若是见到我的旗帜便走,可汗的威信还要不要了?”
宇文泰说完,远方起了烟尘
柔然骑兵到了!
宇文泰见此,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龙雀剑
本在土丘之下的大军,大张旗帜,擂鼓作响这阵势,生怕前面的柔然人注意不到
如此挑衅之意,谁都看得出来!
见对方阵列严整,又张旗鼓,柔然骑兵一时不敢进
等到阿那瓌带着可汗亲卫到来,一众柔然骑兵才算有了主心骨
“前方是何人的旗帜?”
“宇文!”
“宇文泰?”
阿那瓌有些诧异,眯着眼,心中暗道了一声
这小子早料到了我会来!
柔然国相在阿那瓌之旁,道:
“可汗,宇文泰早料到我们会来,在此列阵,恐怕并非善茬!”
阿那瓌不言,拍马向前跑了一段距离,仔细观察了一番对方的军阵,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下令进攻!”
柔然国相刚要劝,阿那瓌便道:
“你看宇文泰的军阵,中阵最坚,右阵的兵马松弛,兵甲亦不及中阵之兵,定是部落游兵,当击之,可胜!”
柔然国相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当即遵命!
见远方僵持许久的柔然兵马终于动了,宇文泰也有了动作
他走下了土丘,来到阵中,对着一众部曲,道:
“此战胜负之势未定,若要取胜,当仰赖诸君之勇力!”
宇文泰拔出了龙雀剑,看着冲击而来的柔然骑兵茫茫之势,大喝道:
“应战!”
众人闻之,血脉喷张,喝道:
“杀尽蠕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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