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下饵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伶月再见到许绾时,竟觉得她有些不同了
  那份失魂落魄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依旧平静,却比往日多了一分深邃,仿佛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彻底沉淀了下来
  “侧妃,您今日气色好多了”伶月一边为她布菜,一边笑着道
  许绾拿起筷子,浅尝了一口粥,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昨日的乌泥不够用,药圃那几株金银花还是蔫蔫的”
  她放下粥碗,看向伶月,“你今日再去一趟百草堂,问问那里的掌柜,有没有什么能让药材快速生根的独门药粉,多少钱都买回来”
  伶月一愣,有些不解:“百草堂?侧妃,咱们府里库房什么好药没有,何必去外面买那些来路不明的药粉?”
  “府里的药我都试过了,没用”许绾的语气不容置喙,“我听闻百草堂的老大夫医术高明,或许他有法子,你就照我说的去办”
  这是她第二次主动联系南宸阳
  第一次,是求助
  而这一次,是下饵
  百草堂后院
  南宸阳正与老大夫对弈,他执黑子,棋风凌厉,步步紧逼
  老大夫执白子,守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她又派人来了”老大夫落下一子,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头也不抬地道
  南宸阳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将一颗黑子拍在棋盘上,另辟蹊径:“师父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前脚刚送走,后脚又来,肯定有事”老大夫吹了吹胡子
  不多时,一个小药童进来禀报,说是王府的伶月姑娘又来了,想求些能让药材快速生根的药粉
  老大夫挥挥手让药童去应付,自己则起身,将伶月方才留下的那张包药粉的油纸拿了过来,熟门熟路地放在蒸汽上熏烤
  南宸阳也停下棋局,走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那张油纸
  这一次,油纸上浮现出的字迹,比上次更加简单,只有一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虎”
  南宸阳脸上的从容笑意,在看到这个字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字代表着什么
  南国兵符,玄虎符
  得之,可号令陆一琅麾下三十万玄甲军
  许绾在告诉他,她已经拿到了虎符,并且,准备用它来交易
  “她这是要干什么?”老大夫看清那个字后,手一抖,差点把油纸掉进火里,声音都变了调,“她怎么敢威胁您?”
  南宸阳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地将那张油纸从蒸汽上拿开,看着上面的虎字,一字一句地道:“她不是敢,她是别无选择”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寒意,“她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现在,想拉着我们所有人,陪她一起跳舞”
  他原以为许绾只是想借他的力,逃出王府,保全自己和孩子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她手里握着一张能掀翻整盘棋局的王牌
  是什么变故,让她不得不行此险棋?是长公主?
  还是……陆一琅?南宸阳的脑中飞速运转,他意识到,许绾的身边,出现了他不知道的变数
  这个变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也打乱了他的
  这一步棋,太险,太疯
  可偏偏,他无法拒绝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许绾一夜浅眠,早早便起了身
  她推开房门,准备去院中透透气,脚步却猛地顿住
  在她的房门口,那块干净的青石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用青草编织的蚂蚱
  蚂蚱编得活灵活现,两根长长的触须微微翘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蹦跳起来
  许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
  这是弟弟许恒小时候最喜欢编的小玩意儿
  那时候,他总是缠着她,献宝似的把一个个草编的蚂蚱、蜻蜓塞到她手里
  她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草蚂蚱捡了起来,放在手心
  青草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冰冰凉凉的,却有一股暖意,顺着她的掌心,一直流淌到心底
  这是陆一琅的回应
  他用这种温和又直接的方式,安抚她,告诉她,弟弟一切安好
  同时,这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许绾握着那只草蚂蚱,缓缓站起身,望向院墙外那片深邃的天空
  她笑了
  这一次,不再是伪装疏离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释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
  松鹤堂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满室的焦躁
  长公主一夜未眠,眼下的乌青连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
  她烦躁地在屋里踱步,上好的波斯地毯被她踩得来来回回,仿佛能走出个洞来
  这几日,她总觉得府里处处透着诡异,看谁都像是三皇子派来的奸细,连喝口茶都要让人试了又试,几近疯魔
  “陆管家!”她猛地停住脚步,声音尖利地喝道
  陆管家躬着身子快步从门外进来,垂着头:“殿下有何吩咐?”
  “我问你,府门口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长公主死死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这么些天了,连个影子都没抓到,你是干什么吃的?还是说,你跟那些人本就是一伙的?”
  陆管家心里一咯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殿下息怒!老奴冤枉!老奴对王府、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只是对方行事太过诡异,竟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实在是无从查起啊!”
  “无从查起?”
  长公主冷笑一声,将手边一个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动了我孙子孙女,你跟我说无从查起?我看你不是查不到,是不敢查吧!陆一琅是不是给你递话了?”
  陆管家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发抖:“老奴不敢,老奴实在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看着陆管家这副问不出半个字的模样,长公主眼中的最后一丝信任也消磨殆尽
  她扶着刺痛的额角,疲惫地挥了挥手:“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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