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没走成

  三日后的子时,天色阴沉得像一块浸了水的破布,连月亮都吝于露脸
  一辆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泔水车,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端王府后门最不起眼的角落
  赶车的车夫戴着厚厚的口罩,依然被那股馊臭味熏得阵阵反胃,他警惕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角门,手心里全是汗
  慧兰苑内,最后一丝烛火也被伶月吹熄
  许绾已经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灰布条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不知涂了什么,显得愈发蜡黄憔悴
  整个人像一滴即将落入黑夜的水,准备消失得无声无息
  伶月跪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许绾蹲下身,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伶月的手心,动作轻柔,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如果天没亮就发现了我,你就把这个混进长公主的茶水里,记住,不是毒药,只是会让她睡上三天三夜,做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这三天,足够她带着孩子和弟弟,去到天涯海角
  伶月含泪重重点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许绾最后看了一眼院子,眼中没有半分留恋,转身便朝后院那堵与外界相连的墙走去
  南宸阳的人会在那里接应,带她去往泔水车的方向
  与此同时,松鹤堂
  长公主端坐于灯火通明的厅堂内,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药汁浓稠如墨,在灯火下甚至泛着一丝诡异的幽光,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腥甜的怪味
  “殿下,府医说了,这药见血封喉,半点都沾不得……”一旁的陈嬷嬷声音发颤
  “闭嘴”长公主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与残忍,她亲手端起那碗毒药,站起身,“本宫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看着她肠穿肚烂,死得透透的,才能安心”
  被一个贱婢耍得团团转,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今夜,她就要亲手了结这一切
  她端着那碗药,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如同一尊移动的煞神,浩浩荡荡地朝着慧兰苑走去
  王府的高墙之上,一道黑影如栖息的夜枭,一动不动
  周莽的视线越过重重屋檐,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后门那辆散发着恶臭的泔水车,松鹤堂那一行气势汹汹的人马,以及慧兰苑里那个即将翻墙而出的纤细身影,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倒映在他古井无波的瞳孔里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俯瞰着棋盘上三路兵马的最后冲杀
  他只是在等,等一个信号
  许绾刚摸到后墙的墙根,一只脚踩上预先留好的石块,院门的方向,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慧兰苑那扇本就破旧的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碎木四溅
  长公主端着那碗毒药,在一片火光与人影中,出现在门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笑意
  “侧妃,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尖锐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
  许绾的心猛地一沉,缓缓转过身,对上长公主那双写满了杀意的眼睛
  她身后,是深沉的夜与虚无缥缈的自由
  她身前,是端着致命毒药的仇人与团团围住的护卫
  这是一个死局
  “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许绾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送你上路”长公主一步步走近,将那碗药递到她面前,眼中的快意几乎要溢出来,“本宫亲自为你调的践行酒,喝了它,黄泉路上也能走得安稳些”
  许绾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接那碗药,而是摸向了自己的袖口
  她还有南宸阳给的迷魂散,还有最后一搏的机会
  就在长公主的护卫以为她要反抗,下意识地握紧刀柄时,一道比夜色更冷,比刀锋更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院中响起
  “殿下,将|军有令”
  声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莽带着八名玄甲亲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他们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在许绾和长公主之间,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长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儿子最信任的亲兵
  “周莽?你什么意思?”
  周莽面无表情,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话语却不容置疑:“将|军有令,侧妃娘娘身体抱恙需静养,即刻起,慧兰苑由我等亲卫接管,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惊扰侧妃”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端着药碗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放肆!我是他母亲!你敢拦我?!”
  “属下不敢”周莽垂着眼,声音依旧平直,“属下只是在执行将|军的军令,在王府,将|军的军令,便是天”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带来的那些护卫,在周莽和他身后那八名浑身散发着铁血杀气的玄甲亲兵面前,竟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那不是府里的家丁护院,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
  院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许绾站在人墙之后,怔怔地看着周莽那如同铁铸的背影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后手,所有的鱼死网破,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却原来,自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子
  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网,在最关键的时刻,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将她牢牢保护了起来
  而这张网的主人,远在千里之外
  后门外,那辆散发着恶臭的泔水车旁,车夫在寒风中等了又等,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那扇紧闭的角门,也再没有为他打开
  计划失败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耸的王府围墙,仿佛能看到那张已经收紧的无形大网,他压了压斗笠,推着空空如也的泔水车,消失在了晨雾里
  fd手机版: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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