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绝境
三人当日就搬走了
因是来京中赶考,行李多是书,收拾起来极容易
陈砚一直将他们送到巷子口,互相拱手道别,便静静看着三人背影离去
此一别,往后就极难再有此前那般同吃同住的时候
往后他与他们的境遇就大不相同了
三人频频回头,均是面露不忍,陈砚始终站立如松,含笑挥手
待到三人的背影彻底不见,陈砚才转头对身后的周既白道:“你也该跟他们一同走”
周既白摇摇头,颇为理直气壮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你得罪的人也不会放过我”
他们虽为异姓,实际已是亲如兄弟,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体
他们俩走的路才是一样的
陈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乃是真正的神童”
周既白便颇为惭愧:“我与阿砚相差甚远”
陈砚却正色道:“莫要妄自菲薄,你的领悟力比我只强不弱”
他活了两世才懂得的道理,周既白小小年纪就能悟透,实在是天资过人
周既白一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连着翻了好几页,指着一行字道:“此乃阿砚教导有方,我等方才有所进益”
陈砚“嘶”一声:“这话有些耳熟”
周既白抬起头,极其认真道:“府台大人在船上夸你时,你就是这般答复的,我观府台大人颇为欣喜,就记下了”
陈砚:“……”
倒也不必记得这般详细,他实在不想一次次面对自己阿谀奉承时的丑陋嘴脸
今日的午饭除了陈砚和周既白外,就只有陈老虎和杨夫子,饭桌上比往常冷清许多
不过杨夫子依旧做了满满一桌菜
四人吃饭时极安静,待到三人吃饱放下碗筷,陈老虎才将所剩的菜尽数倒入自己碗里,将剩饭剩菜一扫而空
陈砚今日方才怀疑陈老虎往常都没吃饱
以前杨夫子也是做这么一桌菜,陈老虎也是等六人吃完后将剩饭剩菜扫光,今日少三个人吃饭,所剩饭菜自是更多,陈老虎依旧能扫光
不过每每问陈老虎是否吃饱,陈老虎都说吃饱了
如此一来,陈砚就只能感慨陈老虎的饭量深不可测
往常饭后,大家轮流洗碗,今日吃完,杨夫子却让准备起身洗碗的周既白坐下,目光落在陈砚脸上,问道:“报官吗?”
若报官,不知究竟会得罪何等庞然大物
若不报官,有一次暗杀,就会有两次三次
陈砚昨晚能活下来,不代表以后也能活下来
真是进退两难,实在难以抉择
可此事只能陈砚自己决定,纵使杨夫子为其恩师,在如此绝境下也只可引导
陈砚并不犹豫:“报”
背后之人都要杀了他,他还怕什么得罪不得罪
越是这等时候,越要往前冲
一旦退让了,必死无疑,到时候怕是只会成为悬案,不了了之
不如亲自闯进旋涡里,或可抓住浮木得一线生机
杨夫子显然已经料到陈砚的答复,紧皱的眉头始终无法松开:“我从昨晚就一直琢磨何人敢在京城对你下死手,你入了京后就一直在屋中备考,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以往也只得罪了高家,便是首辅想要为弟子出头,也不会用如此粗暴手段”
当朝首辅想要对付一名举子,有的是手段,何必直接刺杀?
陈砚是赴京赶考的举子,若真死在京城,顺天府必要查上一查要是万一查到点什么,岂不是麻烦?
若是高家如此出手,杨夫子或许不奇怪若说此等行径乃是首辅的手笔,杨夫子是万万不肯信的
能把持朝政多年,徐首辅哪里是如此手段低劣之人?
可除了首辅,还能有谁要动陈砚?
“我只能想到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
杨夫子继续道:“只有科举舞弊案才会如此急迫想要你的性命,你又参与了此科会试,或被牵扯其中而不自知上午听你与李景明等人所言,就知你我二人想到一处去了”
陈砚应道:“学生正有此猜想”
自从科举舞弊案爆发后,陈砚心里就一直悬着,直到昨晚的事发生了,一切总算是通了
他就说高家怎么会在徐门如此没有分量,竟轻易放过了他
原来只是事情还未进展到他身上,这不就来了
往好处想,他还是有点能耐,竟能卷入如此大案中
科举舞弊,无非是找人替考、自己藏匿小炒、买通官员透题和替换他人考卷
前面几种都与他无关,唯有最后一种,方才会将他这个不相干的小小举人牵扯其中
再往深处一想,也就只有自己的考卷被替换成刘阁老之子刘定之的考卷,方才能挑拨刘阁老杀他
若焦志行发觉此案后提早透给刘守仁,刘守仁为了脱身找人杀死陈砚,刘守仁和刘定之就可脱身
从此,刘守仁就有大把柄捏在焦志行手里,两人之间的联盟就是坚不可摧
这是极符合清流一派利益的,两人极有可能这般干
待到放榜,陈砚身死之后,徐鸿渐再让人揭发此事,就能将刘守仁和焦志行一网打尽
他虽不知焦志行具体是如何发觉,也能猜到肯定是徐鸿渐露了什么破绽给焦志行
即便焦志行不敢担责,将此事上报给天子也不打紧
只要杀死陈砚,就可将此案牢牢按在刘定之身上,刘守仁至少是个丢官的下场,清流一派的势力照样会大大削弱
没了刘守仁,凭焦志行一人又如何能抵抗首辅的权势?
无论焦志行选哪种,陈砚都要死
哪怕陈砚活下来去报官,矛头也是直指刘守仁,陈砚就成了首辅徐鸿渐刺向刘守仁的刀
而陈砚这般做,就是彻底站在清流对立面,往后再无合作可能
无论如何选,终究是被徐鸿渐做了筏子
同时得罪两方势力,陈砚往后便是举步维艰,稍有不慎就掉了性命
如今已经事发,刘守仁根本没有必要再杀他
所以陈砚推测,真正对他动手的是徐门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没有丝毫证据,即便报官也只能报有贼人要杀他
而这一切终究会尽数算到刘守仁头上
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即便将自己所思所想公布于众也无济于事
谁会信他?
无凭无据,他凭什么诬陷首辅大人?
他一个小小的举子,有什么资格让首辅大人费尽心机对付
一切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到时还会有一个诬告之罪落到他头上
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