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虎父岂会有犬子(上)

  ……
  对于司徒文的话,司徒明德默不敢言
  见他脸色有变,司徒文苍老的面庞上罕见的露出几分力不从心“掌权一族,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老夫又能如何?青州数千名族人等着吃饭,掉几个人的脑袋,总好过掉一群人的脑袋……”
  “老爷啊,不管怎样,大少爷他……”司徒明德并未将话说完,他暗自握紧衣袍,随后低头垂首“要不要明德……”
  听闻此言,司徒文仰头长叹,连带面容似乎又苍老了几分“有舍有得,这个道理皇帝又岂会不知?
  你以为徐平所谋那个逆子全然不知吗?他若真是愚昧至此,又如何掌权国税司多年?如何能在这大周朝内肆意敛财”
  司徒明德骤然抬眼,望向对方的眼神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老爷,大少爷先前的那些话……”
  “是说给老夫听的!”言罢,司徒文缓缓放下车帘“对于这些,他心中门清自负让他误以为自己能搅弄朝局,即便今日沦为弃子,他也没有丢了司徒府的脸
  他心中有恨啊,可他恨的并不是老夫今日大义灭亲,而是恨老夫与他政略不同……”
  “即便如此,大少爷也并没有说出咱们与北境暗通款曲”司徒明德解开车囊,为对方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袍“老爷,莫非真不能救大少爷一命?”
  “不是不能,而是不行……”司徒文紧了紧披上来的衣袍,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想保他一命,不难若非老七昏聩,不堪大用,司徒府又何须两边下注?
  既然要下注,就得给徐沧一个交代徐远山之事,你以为他和纪凌这些年没有明察暗访吗?不过是涉及到纪康,难以公诸于世罢了”
  听完这话,司徒明德同样叹了口气
  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淡淡日辉
  司徒文转动着指上的扳指,有些无力的靠在了背垫之上
  见他闭目,司徒明德开口再道:“倘若司首府被查抄,少爷和小姐又当如何?皇帝即便免去府上的连坐,他二人也断然逃脱不了啊”
  “牵连是自然的事老夫不能再出面,否则,纪凌就该生疑了”言罢,司徒文不停敲击着坐垫,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睁眼“该受的罪责少不了,否则皇权何在?”话到此处,他轻拂须髯,拿起巾帕擦了擦身上的血渍“孝呈和孝怜会去求情,如果老夫所料不错,徐沧也会私下入宫,同皇帝争取一二,至于最终如何,还要看纪凌买不买帐
  若是徐沧的筹码够深,兴许还能换个流放边疆若是不够……那两小辈……”
  “老爷啊,如此一来,府上岂非……恐怕小少爷和少小姐要吃上不少苦头了……”
  未等对方说完,司徒文却摆手打断“欲谋大事,不可惜身不下饵,如何起杆?至于吃苦嘛,徐平入梁,风餐露宿,领兵沙场,难道就不苦了吗?”说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衣袍朝着身上拉上几分“天下诸事,岂会尽如人意?
  明德啊,世人皆言,吃什么,补什么所以吃苦成不了人上人,吃人……才行就看这些小辈能不能参透了……”
  “老爷,既是如此,明德是否要暗中去一趟靖北王府?”司徒明德看出对方心意已决,只得尝试着开口询问
  听闻此言,司徒文思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孝怜与孝呈跟着皇帝,娴韵与少华跟着北境与此之间,咱们只能推波助澜,不能过于刻意
  有些事,不能轻易开口,谁先开口,谁就陷入了被动”
  司徒孝康也算是司徒明德看着长大,尽管心中有诸多遗憾,最终却化成一声叹息
  司徒明德同样已是白发苍苍,他看着眼前的家主,不由得心中起了几分好奇“老爷,您真觉得徐家能谋得天下?若是徐家掌权,天下百姓也未必比如今好……”
  “能不能谋定天下,这个老夫不知至于大周百姓,自然也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司徒文冷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古之明君圣主常言,民乃社稷之本,果真如此吗?
  所为百姓安则国盛,百姓苦则国乱其实不然,这是本末倒置安平榨其力,乱世用其死,无论这天下是盛,是衰百姓,哪儿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愚民之说罢了
  什么江山社稷,皇权富贵,不过是咱们这些人给百姓制造的假象而已再用此等假象将之划分为三六九等,让不同阶层的百姓看到不同阶层的世间,仅此而已
  纪家掌权还是徐家掌权,归根结底,受益者还是他们自己,还有那些个从龙之臣,哪儿会有什么百姓的好事?笑话!”
  司徒明德并未言表,只是微微颔首,随后端坐在了一旁“老爷,可否容老奴……”
  对方想说什么,司徒文自然知晓,在府上那么多年,人非草木“这些你看着办,也莫要将老夫的态度告知,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只当送他一程罢了……”话到此处,他缓缓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会有这样的结果,司徒明德理解主仆已有数十年,对方内心所想所念,他更是感同身受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送自己的长子下地狱,真是无情吗?更多的还是无奈!也是水涨之际提前上岸的交换……
  ……
  是夜,子时
  夜雨如帘,世狱司前,朱漆色的大门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司徒明德的马车碾过积水,车轮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惊起檐下避雨的夜枭
  待到其地,他抬手将车帘掀开,狱卒瞥见老者袖口金线暗绣的饕餮纹,喉结不由得滚动起来“小人见过司徒大管家!”
  张司丞可在?司徒明德拄着乌木拐杖缓缓下车,银纹皂靴踏碎足下的水洼
  门吏赔笑着迎上,目光却扫向他身后空荡荡的马车“大管家,按规矩,面见司丞需提前三日递上拜帖啊,您这不是让小人为难吗!”
  话音刚落,拐角处传来铁链拖拽声
  几个披甲狱卒押着个血人经过,那人脚踝镣铐拖出长长的血痕司徒明德余光一瞥,正是前日在朝堂作证的孙安,此刻双目凸出,嘴角还挂着凝固的血沫
  这是
  此贼奸诈,竟是畏罪自尽言罢,门吏擦去额头冷汗大管家莫怪,狱中规矩
  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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