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含苞花开,东林木倾
天将昏未昏的时候,皇帝步行来到了宽敞幽静的储秀宫
“皇上驾到!”朱常洛在宦官的高唱声中穿越了院门
刚踏进院子,两棵苍劲耸立的古柏便入了朱常洛的眼帘听随侍的宦官说,这两棵古柏在成祖永乐皇帝建都而未迁的时候便种在这儿了
“贱妾叩见皇上”站在明间门口的朴媋和朴媝一齐下跪道
“过来让朕瞧瞧”朱常洛摆手,跟着过来的宦官们便全散了,只剩下在储秀宫当差的宫女和传谕的宦官
“贱妾遵旨”两姐妹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恭顺、有礼、不紧张
“抬头”朱常洛身形倾长,比两姐妹中较高的朴媝还要高出许多
朴媋抬起头,正好与皇帝俯下来的视线对在一起她赶忙向下移开视线,只留下一张羞赧发红还微微颤抖的脸无论是礼教的纲常还是勾栏的规矩,都明确说了不能直视尊者的眼睛
朱常洛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勾住朴媋的下巴微颤的触感揭示了少女强抑的不安他轻轻地抚了抚少女尚未干透,甚至有些结冰的头发“外边儿冷,别站着了,进去吧”
朴媝感受到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把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呆呆地任由这股力量将她引入殿门
储秀宫内檐装修精巧华丽明间正中设地屏宝座,后置紫檀嵌字屏风,东西两皆侧有花梨木雕竹纹裙板琉璃隔扇,分别将东西次间与明间隔开
明间里摆着一张盛放晚膳的木桌,皇帝刚牵着二位采女落座,传谕的宦官,便立刻呼道:“传膳!”
不一会儿,尝试无毒的御膳便摆满了整个桌面
“别愣着了,用饭吧”在等待上膳的过程中,两位采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个什么
“谢皇上”朴媋拿起筷子,手抖得几乎不能夹起任何东西
“朕是吃饭,又不是吃人”朱常洛摇头轻笑然后夹起一筷子烹调得恰到好处的鹅肉丝,就着米饭放进嘴里
“你们会做朝鲜菜吗?”朱常洛还记得,这俩姑娘是以厨子的名义被送到北京来的
“回皇上的话贱妾会只会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乡野小菜”朴媋回答道
勾栏会教妓女怎么喂男人吃菜,但不会教妓女怎么为男人做菜这是因为即便妓女有朝一日被有钱人赎回去做姬,也不会承担家务,从进入勾栏的那一刻起,这些女孩儿余生的工作就只剩下以色魅人、以身娱人这一项了
“你们想家吗?”朱常洛一边吃饭,一边努力地找话,他实在不喜欢热菜冷场的感觉不过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意义,无论这对儿姐妹花想不想家,她们都不可能再回朝鲜了
“不不想”朴媝第一次开口了
朱常洛有些意外“为什么呢?”
“这是好地方能吃饱,不挨打您,会伤害我们吗?”朴媋歪头轻问她凄柔的声音在激起保护欲的同时,也催出了一股邪火
“当然还要出血呢”娇俏的姐妹花和让遵嘱久禁的朱常洛下腹欲龙升腾
姐妹花又如何听不懂皇帝的话外之话呢炽热的苹红从脚尖烧至发梢,绯色的两颊羞赧得如同将开未开的腊梅花苞浓烈的羞意在席卷全身的同时,也稍稍驱散了心中的惧意
房间里氤氲着脂粉和香薰,像是从花瓣的缝隙间溢出神秘的香气,甜而不腻
朱常洛感觉到了,潜藏在这具躯壳里最原始的人欲真的很旺盛“快吃吧,吃饱一点”他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地坐在原地等待这两朵即将绽放的花苞摄取最后的营养
半刻钟后,两姐妹几乎同时用舌尖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卷进嘴里等到她们咀嚼完毕,随侍的宫女立刻送来漱口水和温湿的丝巾
“都出去”等朴媋和朴媝完成最后的洗漱,朱常洛便摆手斥退所有的宫仆
“呀!”朴媋被拦腰抱了起来
“跟着来”朱常洛朝朴媝招手,然后抱着朴媋径直走向作为暖阁的西梢间,这里既是睡觉的地方,也是行房的地方
朴媋害羞地侧着脸,所以皇帝只能在放下她前,在她的右脸上轻吻一下“脱吧,除了亵衣,一件都不许剩”皇帝举起朴媝,像放洋娃娃似的将她放到床边
随后,皇帝给自己端来一个墩子,他坐在两姐妹面前,饶有兴致地看她们从鞋袜到束发,一件件地卸掉身上的防御
“这对儿羊脂玉般艺术品需要添一点红,才更美丽”等到亵衣前最后一件衣衫落地,皇帝站了起来他迎着两双羞怯目光,走了过去“给朕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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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冬月十三一夜暴雪之后,北京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天朗气清似乎再没有阴霾和雨雪的压抑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锦衣卫就可以签发驾帖了西厂的规矩还没传到锦衣卫这里来,所以骆思便照旧为《点将录》上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专事专贴”
“去刑科吧”骆思恭给最后一封驾帖签名盖印
“要是他又给咱顶回来怎么办?”田尔耕问道“我担心这点儿把柄不够”
“不行也得行箭已在弦,不得不发”锦衣卫没开天眼,时间有限,掌握的信息比较片面他们只知道傅櫆很有钱,在宅子里养了好几房小妾,并不知道这些钱的来路
但田尔耕显然是多虑了,当他带着驾帖去刑科找到都给事中傅櫆的时候,傅櫆甚至没有都没有多问,就笑着为每一封驾帖做了佥批
得到佥签之后,以从三品指挥同知衔,兼领北镇抚司镇抚使的田尔耕来到北镇抚司衙门,在他身边还跟了一个端着方盘的力士“许显纯!”田尔耕的面前黑压压地站着一群有品秩的锦衣卫
“卑职在”许显纯抱拳出列他是从五品副千户,比跳着脚刚升百户的陆文昭还要高一级世袭实授基本等于走到尽头,如果没有奇遇奇功,陆文昭这辈子都别想迈上这一级
“去大理寺,拿寺卿邹元标”田尔耕摸下放在盘子最上面的驾帖递给许显纯
“卑职领命!”许显纯双手接过驾帖,转头就去调集自己的人马
“骆养性!”田尔耕拿下第二封驾帖
“卑职在”骆养性是骆思恭的嫡长子,但因为他爹还在掌卫事的位置上坐着,没有过世也没有乞辞,所以骆养性也就还没有承袭骆家世袭的千户,仅仅只是一个走正常程序考举入卫,因功升职的正七品总旗
“去礼部,拿礼部右侍郎孙如游”田尔耕将驾帖递给骆养性
其实骆养性并不供职于北镇抚司,他手里的实职是从七品经历司经历
锦衣卫经历司负责保管本卫的机密文件,因此通常由掌卫事直管,或是由掌卫事最信赖的人分管
经历是一个要职,但绝不是什么肥缺,几乎没有捞钱捞功劳的机会不过骆养性到底还是掌卫事大人的儿子,因此每当有大案要案,北镇抚司就会以“人手不足”为由,照例向掌卫事大人借调兄弟衙门的人手,而无论被借调的衙门如何调整,其中必定会有经历司
“卑职领命!”骆养性满脸都是跃跃欲试他已经从父亲骆思恭那里了解到,东林党的案子是过了圣心的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能顺利落地就能稳稳地领到一份儿带功的资历对于他这样的高干子弟来说,升职与否无所谓,重要的是简在帝心只要机会到了,这些埋下的种子就能助他一飞冲天
“孙光先!”田尔耕继续分配任务
一刻钟后,驾帖全部发完,几乎整个北镇抚司都动了起来
皇城,大明门附近,礼部衙门
徐光启正弓身坐在正堂主位上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他知道弓着身子不体面,有失官威,可他没办法
虽然只在乾清门站了几天,内阁六员便领着九卿向皇上讨了宽饶,但就这几日积累的政务也把礼部折腾了个够呛从那之后开始徐光启每天都拖着整个衙署从天未亮干到天全黑,可小山似的积务就是不见少
“部堂大人,通政使司送来的文书”负责收发文书的郎中将一本四叶折放到徐光启的案头上
“好”徐光启伸手拿起放在右手边的茶盏,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来人!”
“部堂大人,有何吩咐”只喊“来人”,而不叫姓名或是表字就是在呼唤差役
“给我上一盏新茶”徐光启指了指直接的茶盏
“好嘞”差役拿着凉而无水的茶盏离开了
“给我也上一盏”孙如游食中二指并拢,将茶盏前推至木桌边缘
“好嘞”差役干的就是端茶倒水擦地板的活儿
徐光启没有注意到右手边发生的小插曲他揉了揉鼻梁,然后拿起并展开四叶折,发现这是内阁送来的命令:上令大西洋国使臣龙华民、郭居静、汤若望等三人于本月中入宫朝觐,着礼部备礼,并传谕使臣
徐光启脑子的浆糊一下子就荡清了
他一贯对耶稣会朝觐的事情很上心,不过现在他却不需要为此花费太多的精力因为所需的函件和命令他早就拟好备着了,只需要在留白上签好受邀者的姓名和选定的日期,就可以立刻让官员将之传递出去
但就在徐光启站起身准备去寻找拟好的函件时,他穿越正堂直抵院屏的视线却扫到了几个来势汹汹的兵丁
身着青绿锦绣服的骆养性怀里穿着驾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礼部正堂“锦衣卫办差!”
“敢问上差何人?所办何差啊?”徐光启是礼部堂官,无论事情和他有无关系,他都要过去迎问
“我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骆养性,现为北镇抚司所借调”骆养性对面前这位不在名单上的正二品大员还是很客气的“徐部堂,这我的腰牌”
徐光启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来人非伪“你姓骆?”
“家父乃锦衣卫掌卫事骆思恭”骆养性明白徐光启是在问什么
徐光启不需要知道差事的内容就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果然,骆养性旋即便开口问道:“哪位是右侍郎孙如游孙大人啊?”
“我呼!”孙如游站起身他双唇发颤,面如纸白“我就是”
“驾帖拿人”骆养性用单手将驾帖递给孙如游“孙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孙如游摇头
“有没有误会锦衣卫会查清楚的”骆养性又往前走了一步“驾帖佥签都在上面,您要是不接就别怪兄弟们来硬的了”说完,骆养性朝徐光启躬身行礼:“到时候还请徐部堂莫要见怪”
孙如游不能不接,因为贴佥皆备,不接就是造反,且不审而定他打开一看,赫然便见了三个醒目的姓名:锦衣卫掌卫事骆思恭、刑科都给事中傅櫆以及嫌犯孙如游
齐了,该有的签名和印章都齐了
孙如游看向跟在姓名后的罪名,大脑顿时充血,他两眼一黑,几乎站不住脚锦衣卫用以捕拿他的罪名是:密谋乱政!
密谋乱政是重罪一旦坐实,轻则降职降级,重则砍头抄家,连坐三族
“还有谁?”密谋自然不可能只抓一个人
“孙大人,您很快就能在诏狱里见到您的同党”骆养性冷笑一声“现在还是省点儿功夫,甭操这份儿心了”
徐光启没有去借看驾帖,但听这对话他也能将事情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是党案,不是个案而孙如游是哪党哪派的,不言自明
紧张之余,徐光启也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在诏狱里见到同党”,意味着至少到目前为止,礼部只抓孙如游一个人
孙如游被骆养性带走后不久,差役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孙侍郎呢?”
“别问了把这泡茶倒掉吧”另一个差役走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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