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戏前最后的序幕

  “说些废话”沈嘲讽道:“你觉得在坐的诸位有谁管得了锦衣卫啊?”
  “关键是皇上的态度”和徐光启对角而坐的史继偕问道:“我记得子先你昨天奉召去了书房吧?”命洋人进宫的函件就是从他的手里发出去的
  “是”徐光启点点头“但我就是个引路的”
  “呵,引路?我看是引狼入室吧”沈揪住徐光启的话头,将议题向别的方向引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可徐光启理都不理他
  “.”沈还想说话,却被户部尚书李汝华给打断了
  “午朝还开不开啊?”李汝华深深地看了沈一眼,说道:“如果午朝如旧,官员们照常去乾清宫,恐怕会出更大的事儿十一那天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呢”被看透了心思的沈回望过去,正好对上李汝华浑浊老眼里的清明
  “方阁老.”周嘉谟站起身,摆手将在座的六部七卿全部囊括进来“.我们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先这样吧.”叶向高提议道:“刘阁老、韩阁老以及诸位部堂先去午门安抚百官的情绪,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各衙门的公务还是要照常办的首辅和我去书房求见圣上,把邹尔瞻的遗体给请回来如此可好?”
  笃!笃!笃!就在方从哲即将点头回话之时,值房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方从哲把跳到嘴边儿的话给吞了下去
  小宦官推门进来,立刻就被这满屋子的红衣服给吓了一跳十四卿来了十三个,这阵势也太大了
  “有什么事儿吗?”韩爌是离门最近的阁员
  “批批红”小宦官颤巍巍地将怀里的东西放到徐光启的身边
  “就一本?”韩爌问道
  “对”小宦官点点头,然后逃跑似的拉上门退了出去
  “这是从书房直送来的”徐光启站起身,拿着这封唯一的奏疏向方从哲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知道?”黄克瓒偏头仰看身侧的徐光启
  “我见过他就是昨天带洋儒进宫的时候”尽管朱常洛下了清场的命令,但还是有少数几个小宦官因为在偏殿伺候茶水和点心所以留了下来
  方从哲一看到封面,立刻就认出这是内阁呈到书房去的联名疏内阁的奏疏相当于大号的票拟,所以里边儿并未附上常有的意见小纸条方从哲直接翻到文末,看着用朱笔写下的批文,喃喃道:“诸位,内阁的疏请被驳回了”
  “什么疏请?”周嘉谟问道
  “这上面的批文是皇上亲笔写的”方从哲认识皇上的笔迹“批文上说,邹尔瞻的遗体现在已由西厂妥善收殓,在案子结束前,不送还其家”
  “怎么会这样!”张问达扶着额头,一脸苦色“这下没法交差了”
  ——————
  锦衣卫,东司房狱
  为了看住孙如游这条大鱼,以免横生枝节,卢剑星直接在关押孙如游的囚牢里设了两张床一张是他的,另一张则是刑宽的
  “卢大人,您关我一夜了,何时放我回去啊?我又没犯王法,这说不过去吧”刑宽放下手里的空碗和筷子,问道
  “这怎么能叫关有酒有肉,比你家里伙食好多了吧”卢剑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保证出去之后不乱说守口如瓶嘛,我懂的”刑宽恳求道
  “事情结了,我们自然会放你出去,安分地待几天,会给你赏钱的你就当出了趟长差吧”卢剑星又给刑宽倒了一杯酒“来,喝,敞开喝醉了睡一觉,这时间不就打发了吗”
  “我怕久出不归,家里人担心啊”刑宽饮酒如喝药
  卢剑星没有再搭理他
  “大人!”沈炼刚进东司房狱就火急火燎地吼了一声
  “这儿呢!”卢剑星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沈炼顺着声音飞跑过去,问道:“大哥?百户大人呢?”
  “怎么啦?”反正没什么事儿做,卢剑星干脆喝了一夜的大酒,现在还迷糊呢
  “邹大人死了北镇抚司疯了!”沈炼简练的说道
  “什么!”卢剑星一瞬间就精神了
  “邹大人在诏狱里自杀了”沈炼解释道:“北镇抚司现在全员出动,正满城抄家!”
  “邹大人死了?这太.这事情闹大了呀!”卢剑星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如果不是考虑到有孙如游在场,他简直都要兴奋地连连叫好了“大人回家了,你应该认得路,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咱们这回要发大财了!”
  半个时辰之后,沈炼带着陆文昭回来了
  “一切都好吧?”即使被风雪吹了一路,陆文昭的脸上依旧挂着欣喜
  “好的很!”卢剑星缩着袖子,站在东司房狱的门口,尽管他的身上仍然残留着酒气,但他的脸上已然没了醉意
  “大人,北镇抚司狗急跳墙,调千户所的兵四处抄家,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沈炼也很兴奋,他一边走一边说话:“他们肯定没能从邹大人的嘴里撬出有用的东西,咱们只要能让孙侍郎开口,那这回的功劳肯定小不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卢剑星摆手止住沈炼,然后对陆文昭说:“百户大人,佥事大人让您到衙门之后立刻去找他”
  “佥事大人知道了?”陆文昭皱眉问
  “不知道佥事大人没来牢房,只派人嘱咐暂缓刑讯,并让您一到衙门就立刻去正堂”卢剑星心有余悸地说:“刑老头儿也很老实,没多嘴”
  “很好看住他们”陆文昭点点头,转头离开
  “大哥,为什么要暂缓刑讯啊?难不成要叫咱把人还给北镇抚司?”沈炼的喜色凝在了脸上
  “应该不至于,咱东司房和北镇抚司向来不怎么对付,海大人要是这么干了,兄弟们会不服的”卢剑星摇摇头
  陆文昭来到正堂,见周围还有其他人,便只抱拳呼道:“百户陆文昭,参见佥事大人”
  “你来啦”海镇涛朝陆文昭挥手,示意他过来
  “佥事大人有何吩咐?”陆文昭走到案前,问道
  “交给你的案子.”海镇涛站起身,拉着陆文昭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问:“.审得怎么样了?”
  “还没什么结果”陆文昭说谎道
  “我就知道.”包括海镇涛在内的一众高级锦衣卫根本没想过孙如游会不审而招,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孙如游和邹元标是一类人“你可小心着点儿掌卫大人那边来消息,要咱们暂停刑讯现在就连北镇抚司那边儿也停了”
  “停了?他们不是调千户所的兵四处抄家去了吗?”陆文昭问道
  “就是不敢再审,所以才派人去抄家的”海镇涛猜测道:“我猜上面给了掌卫大人很大的压力”
  “要结果又不许再死人?”陆文昭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你自己晓得就可以了,没必要说出来”海镇涛四下张望,见无人靠近才继续说:“我怀疑衙门被西厂落了针你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
  “落了针?”陆文昭警觉起来“您觉得是谁啊?”
  “我不知道,只是怀疑”海镇涛回答说:“北镇抚司那边的详情
  你听说了吗?”
  “我只知道北镇抚司调了一整个千户所的人去那些犯官的家里搜证”陆文昭说道:“多半是前千户所的”
  “是中千户所”海镇涛的消息来源比陆文昭要广得多也准确得多
  “田同知舍近求远啊而且高千户和田同知向来是没什么交集的呀”陆文昭觉得有点奇怪
  “我说的不是这个”海镇涛止住陆文昭的发散性思维,把话题给扭了回来“三品大员死在牢里,北镇抚司一定会封锁消息,但西厂当天就知道了,甚至还是厂督亲自带队去的所以我想,北镇抚司乃至整个锦衣卫都被西厂给布控了”
  “原来如此”听到海镇涛的话,陆文昭突然觉得有什么人正盯着自己
  海镇涛又问道:“你把刑宽叫来了吧?”
  “是,咱东司房现在连个掌刑的都没有,所以只能外请”陆文昭解释道
  “让他回去吧这些东林党人的嘴巴硬得很要是孙大人也受不住自杀了,那我可保不住你”海镇涛嘱咐道
  陆文昭心有顾虑,但也只能顺从地点点头“好,小婿知道了”
  “去吧”
  回到东司房狱,陆文昭立刻将卢剑星和沈炼叫了出来
  “把刑宽放了,让他回去”陆文昭开门见山地说道
  “百户大人,您把事情报上去了?”沈炼已经听卢剑星说了口供的事情了
  “没有是佥事不让审了,他老人家让我们把刑宽送回去”陆文昭回答说
  “为什么不报啊?”卢剑星感觉自己被泼了一盆冷水“北镇抚司没审出来的东西,咱们审出来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文昭说道
  “不是时候?”卢剑星还是不理解
  “奇货可居但无人知晓,所以主动权完全在我们的手上,我们想什么时候把东西抛出去都行完全没必要这么火急火燎地跳着脚往上窜”陆文昭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北镇抚司刚弄死人,我们就把东西掏出来打他们的脸,这不合适就算田同知被文官们搞下台了,北镇抚司也不是我们几个得罪得起的而且上面很不和谐,我怕踩空了等把事情搞明白,我们再行动”
  “上面不和谐?”沈炼问道
  陆文昭回答说:“我刚刚才知道,并不是田同知调千户所协助办案,而是骆掌卫调千户所去协助田同知办案”
  “这有什么区别吗?”因为得了陆文昭的嘱咐,所以卢剑星并未对沈炼说“那上面”的事情
  陆文昭现在也不想过多解释,因此只说:“田同知已经不受骆掌卫的信任了”
  “.”沈炼还想问但陆文昭却摆手道:“别问了,我自有主意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放心,我不会错失这个天赐良机的”
  陆文昭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寻个好的时机,以隐晦的方式把消息直接捅到宫里去
  “好”卢剑星不再多想“大人,但放刑宽那老小子回去,保不齐他会到处乱说?”
  “他是聪明人,不会多说的”陆文昭看向沈炼“你等会儿跟着刑宽一起回去,在他家里住几天如果他真敢多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沈炼多问了一句“但张家那边儿呢?殷离一个人,我不放心”
  可陆文昭并不担心“我看过张诗芮给张天师去的信她不敢跑的除非她们一家打算叛逃去建州”
  “那”虽然皇上说了丁白缨可以自由来去,但司礼监并没有特意派人通知下来
  “丁白缨要跑就不会跟着来了”陆文昭抢先说道“就这样卢剑星还是住在这儿,看好咱们的福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最好把他当祖宗给供起来,千万不能出事儿沈炼就跟着刑宽回去至于殷离,他那张嘴巴容易坏事儿,就让他在张府喝风玩儿吧”
  “遵命!”卢剑星和陆文昭同时抱拳道
  三人一起回到关押孙如游的囚牢
  “刑鞭子,你可以回去了”陆文昭握着剑柄轻摇几下,让剑鞘在木质的牢门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多谢陆百户!”刑宽听了卢剑星的劝,喝了不少酒,因此走起路来都是飘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这个拿着”陆文昭掏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到刑宽的手里“我兄弟要去你家住几天就当食宿费了”
  “陆百户,您这么信不过我呀?”刑宽喝多了,竟然把本应心照不宣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关系到咱们兄弟的富贵荣华,不可不慎我们兄弟要是升了,还有另外的酬谢”陆文昭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用显有杀气的眼神与刑宽对视“现在只能请你忍耐着稍稍担待担待了放心,事情一过,你就是扯着嗓子到处嚷也无所谓”
  “好陆百户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小人还能说什么呢”刑宽抖开银票,看见是二十两,他浑浊的老眼里立刻闪出贪财的光
  铛!
  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震得沉缅于悲伤之中的孙如游睁开了眼睛他喃喃自语,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午朝要开始了”
  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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