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沮丧
“咔嚓…”
陌刀顿在地上,发出脆响,血从亮银的刀刃上往下滴淌,把缠绕着细麻绳的刀柄给染红,变得湿滑
血是一种很好的润滑剂,黑白熊不怎么喜欢血染全身的感觉
他热爱战斗,为全甲格斗而痴迷,却不喜欢血
所以,在刚刚砍完人后,在波西米亚人刚刚退走没多远,黑白熊就急不可耐的向后挥手
躲在山丘后面,等待许久的侍从…小朗多已经等待了很久,看到自己主人挥手,他就立刻跑上去
“热水,大人”
小朗多捧着铜盆的手在发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额角新结痂的伤口
这战场上的尸体可真多啊,敌人的,玩家的,这片战场躺着近千个死者
如果小朗多能看到死神,他就能看到后者手中的镰刀都挥冒烟了
并且死于冷兵器的人,死状也非常的惨烈
断肢横陈在焦土上,像被顽童撕碎的布偶
一具无头尸体的手指还抠进泥土里,仿佛临死前仍想爬离这片修罗场小朗多的靴底踩到半截肠子,滑腻的触感让他胃部痉挛
黑白熊却像没看见这些似的,他接过水盆,坐在用三具尸体堆叠而成的座椅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陌刀
热水冲过刀刃,血污化作淡红色的细流,渗进龟裂的土壤
他忽然停下动作,刀柄的麻绳夹层里卡着半片指甲,边缘还带着波西米亚人的血肉,明显是硬拔下来的
“大、大人……“
小朗多盯着不远处一具被竖劈成两半的尸体,那人的左半边脸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右半边却已经和沙砾混在了一起
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黑白熊突然把热毛巾甩在侍从脸上
“擦干净“
他指的是自己面甲缝隙里凝结的血痂
“真矫情”
路过的一个玩家见状,就忍不住讽刺出声
“还用热水洗脸,你是来打仗,还是来郊游的?”
黑白熊没说话,只是回头,把自己头盔取下,仰着头,享受着小朗多的热毛巾洗脸待遇
那个出言讽刺的玩家见状就更生气了,气鼓鼓的变成一只河豚
黑白熊不会理会这样的人,因为他这是在嫉妒
热毛巾擦过黑白熊的脸,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疤
他闭着眼,仿佛在享受某种仪式,直到河豚玩家骂骂咧咧地走远,才缓缓睁开那双棕色的眼睛
“大人,您别理他们……“
小朗多绞着毛巾,声音发虚他见过主人被激怒时的样子
黑白熊却只是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个小锡盒,指尖蘸了点琥珀色的膏体,慢悠悠地抹在脸上
甜腻的蜂蜡混着迷迭香的味道,顿时冲淡了四周的血腥气
他的身后传来嗤笑
“娘们似的,还涂香膏!“
这次小朗多看清了,说话的是个背着双刃斧的壮汉,胸前皮甲上烙着野一只狼头的标记
那人还故意踢飞一颗头颅,从眼眶掉落出来的眼球正好滚到黑白熊脚边
陌刀突然发出嗡鸣
黑白熊突然间单手提起陌刀,向后刀尖轻轻点一掠而过,然后再次放回到他的膝盖上
举重若轻
以刀柄为圆心,三丈外的一处血泊突然泛起细密的波纹
野狼团的壮汉突然捂住喉咙,他的手指缝隙里钻出大股的血液
当壮汉像截烂木头般栽倒时,小朗多才发现,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都被斩断半截了
“聒噪“
黑白熊重新戴上面甲,声音闷在钢铁里
“下次记得提醒我,上战场也要戴耳机才行“
“你踏马的!?”
跟在壮汉后面的几名中山狼玩家大怒,拔出武器就要冲过来
而在有人嘲讽黑白熊的时候,附近的汉唐武士也察觉到异常,都自发的围了过来
当见血后,中山狼的人要砍黑白熊时,这些汉唐武士的刀鞘与铠甲碰撞出沉闷的金属声,三十七把陌刀同时出鞘半寸,像一道突然升起的铁荆棘围墙
中山狼的玩家们硬生生刹住脚步,最前面的那个踩到了自己同伴喷溅出来的肠子,滑了个趔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利益冲突和敌人
汉唐武士战团又不是人民币,肯定不会人人都喜欢他们
中山狼战团就是一个与汉唐武士不太对付的群体
黑白熊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对于中山狼战团为何对汉唐武士有敌意的原因,他也不怎么了解
不管是钱财,还是什么女人,亦或者是地位上的竞争,他都不在乎,也懒得管
玩个游戏而已,他还是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累
但是,黑白熊是汉唐武士的首席武士…换句话来说,就是双红花棍
平日里他不会理会中山狼战团的小动作,可是现在在战场上,他被人挑衅了,那么黑白熊就得做出回应
他不想理会这样的吊事,不代表黑白熊不知道这些中山狼想做什么
所以,黑白熊干脆利索的,用行动回应了中山狼玩家的挑衅,哪怕这样做会扣除声望,他也在所不惜
“死啦…挖槽,小喽啰死啦…”
“这小子死了,火炮谁来指挥?”
“快叫人来抢救,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就在这时,从山丘上传来的叫喊缓和了对峙中紧张气氛
中山狼的人借着这个台阶,骂骂咧咧地拖着同伴的尸体后退
领头的那个临走前还狠狠瞪了黑白熊一眼,却在接触到那冰冷面甲的瞬间打了个寒颤
小朗多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见主人突然站起身
陌刀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黑白熊歪着头,像是在聆听什么
“大人?“
“听见了吗?“
面甲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波西米亚人的战鼓“
小朗多愣了一下,他也顾不上满地的血和尸体,在盾车上的火把照射下,他连滚带爬的跑到阵地边上,举起望远镜
“大人…波西米亚人,好像在撤退…”
“撤退?”
黑白熊不淡定了
“他们怎么能跑啊,运输队还没入城,我还没杀够啊!”
……
“咚咚咚…”
象征着撤退的鼓声在军营外敲响,梅雷迪斯看着从远处星星点点往回走的火光,从它们的混乱排序中,他能够感觉到其士气的低落
输了?
惨败?
难以原谅
梅雷迪斯怒气冲冲的转身往军营深处走去,他是宫廷主管,一般不能插手军务
而现在明显是不一般的时候
他现在要去找将军,诉说这件事情
梅雷迪斯踹开营帐门帘时,青铜烛台正映着沙盘上的血色
波西米亚将军的披风垂在沙盘边缘,银狼纹章被烛火舔得忽明忽暗
十几个作战参谋围着沙盘打转,拔插着旗子,似乎在还原着一次战斗
“奥托·冯·斯特恩伯格将军!”
梅雷迪斯一进来,就很不礼貌的大喝着
“拦截失败!?”
“是啊,并且还是惨败,丢了一千两百具尸体”
奥拓将军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
受其感染,梅雷迪斯也强压怒气,走到沙盘边上,看了一会上面的战况重演
“您的骑兵连盾车都没摸到,就被那群巴格尼亚蛮子砍成了薪柴?“
“准确来说,胸甲骑兵在冲锋过程中遭受到克里斯王子军的密集炮雨袭击,导致不能撤退
后面步兵正面冲击,骑兵绕后…前线指挥官的战术没有什么失误,他唯一没算到的,就是这里聚集了近千名重步兵”
“近千重步兵!?”
梅雷迪斯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的手指突然悬停在沙盘上方,烛火在他瞳孔里剧烈摇晃
梅雷迪斯看见奥拓将军用匕首尖挑起一面黑色小旗…那是战报里提到的重步兵集群标记
“你是说“
宫廷主管的丝绸手套陷进沙盘边缘
“整整一千套板甲?“
“并非是板甲,而是近千名穿着各种杂乱盔甲,很像异邦雇佣兵,但是战斗意志非常坚定的重步兵
能接阵抵御骑兵冲击的重步兵”
“你是在开玩笑?”
梅雷迪斯的手指猛地攥紧,丝绸手套在沙盘边缘勒出几道裂痕
他盯着那面染血的黑色小旗,仿佛要从那干涸的血迹里看出什么荒谬的谎言
“一千名重步兵?“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能硬接骑兵冲锋的重步兵?“
“如果换一个地方和时间,我绝对不仅介意向你展示我的幽默感”
他的声音冷得像铁
“但不会是现在”
帐篷里的烛火忽然摇曳,将参谋们的影子投在帆布上,扭曲如鬼魅
梅雷迪斯的目光扫过沙盘上的战况推演…代表骑兵冲锋的箭头在接触敌阵的瞬间折断,黏土捏成的战马模型七零八落,像是被某种无形的铁壁碾碎
“看一下”
奥拓将军说着,他转身拿起一片放在地上的扎甲,丢到梅雷迪斯面前
“这是溃兵带回来的东西,那些敌人穿戴的盔甲款式之一”
梅雷迪斯弯腰拾起那片扎甲,青铜烛台的光在甲片上跳跃,映出上面密密麻麻的刀痕和弹孔
他的指尖抚过甲片边缘…那里刻着一行细小的方块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这不是“
宫廷主管的声音变得不是很确定
“这不是巴格尼亚的工艺“
奥拓将军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当然不是,巴格尼亚蛮子的产出一直是山地轻步兵和弓弩手
近年来这个国家也发生了军事改革,引进了大量火器,重步兵的存在就稀缺了“
“这些敌人和盔甲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的”
奥拓将军凝视着梅雷迪斯
“根据殿下的安排,和平鸽会为我军提供情报支援
但是,我的棒小伙们在发起冲锋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敌人会有重步兵集群
原本只是一次冒险的奔袭行动,却变成了一次自杀行为…这是谁的错?”
“情报的传递需要时间,克里斯王子军没有给我
而你的小伙子太莽撞了”
梅雷迪斯的话音刚落,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铠甲上还带着弹丸擦过的痕迹
“报告!克里斯王子的运输队已经突破最后防线,正在进入要塞!“
奥拓将军的拳头重重砸在沙盘上,黏土捏成的城墙模型顿时四分五裂
梅雷迪斯看到将军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处渗出细小的血珠
“显而易见,今天晚上的行动彻底失败了”
梅雷迪斯闭口不言,他的心里却打定主意
如果奥拓将军非要将今天晚上的失败甩锅给自己的话,那就别怪我回去就写新的报告
“陛下让我配合你,但是就现在来看…我军打不下去了”
“因为克里斯王子的支援?”
梅雷迪斯疑问道
“不,更因为冬天,后方的补给线非常不稳定,山道…”
奥拓将军走到军帐的大地图上,手指突然停在某处,烛火在他铁青的脸上跳动
“另外,山道的冰层比预期早结冻十五天
现在我军的补给只剩下一个半月,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再加上克里斯王子军的到来,我军一半士兵都是战斗力不高的后备军,继续对峙下去,极有可能难以在春天到来之前分出胜负“
梅雷迪斯没有被奥拓将军的话所迷惑,他敏锐的从对话中察觉到后者藏起来的东西
“继续打下去,我们会战败?”
奥拓无言,他的沉默却已经是一种回答
梅雷迪斯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因为那一千名重步兵?”
“还有火炮”
奥拓补充道
“从汇报中,可以得知,敌人的火炮有两种,一种是中口径的快炮,能打两千步之远
另一种粗矮的火炮射程只有前者三分之一,但是非常轻便,可以快速移动,并且射速也快,打出来的霰弹对火枪兵,骑兵杀伤力巨大”
奥拓叹了一口气
“当他们入城之后,海格兰德的城防火炮就不会再被我军的火炮所能压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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