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谁说没有上策?
兄长……弟,有些累了
草根崛起并不容易
汪槐很累,他这一路披荆斩棘就不曾停歇过
而汪柳同样也很累,即便是做梦,他都在思考着,如何让兄长和血衣军过得更好
而现在,时间到了
力量一点点消失,知觉一点点消散
汪柳很清楚兄长的性格,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他若是死在了这里,大齐就完了
但是……该怎么办呢?
他的身体已经不听精神的支配了
终于,抓着土地的手掌还是松了开来
在京城之中权力中枢呆了两年都不曾被抓到的传奇卧底,此刻却是静静的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之中,生机断绝
直到生命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依旧是定定的看向东方,不曾闭上双目
徐徐微风吹得树叶簌簌落下,乌云遮蔽天空
在巨大的数量和实力差距之下,汪柳这些人很快便被清理干净了
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汪柳一方再无一人站立
黑衣人聚集到了一起,其中一人查探一圈后,朝着领头的说道:“大人,任务完成,逆贼皆已诛杀”
领头之人甩了甩刀上的血渍,刚刚就是他一刀捅进了汪柳的胸膛之中
目光扫过一众死尸,在某处停留了一瞬,旋即点头:“好!”
他语声沉稳道:“陛下有旨,我们已与徐将军所属梁军结盟,共剿逆贼,先收回汪柳身上的符节和盟约,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是!”
几人打扫了一番战场,找出了一些文件和信物之后,便是迅速朝着西方退去了
荒郊野岭的,没什么人烟
时间缓缓流逝,风儿越来越大,天气愈发阴沉
不知何时,天空渐渐变得朦胧,细密的绵绵细雨落下,无声浸润着倒在地上的人,鲜血在土地之中晕染开来,风儿飘向远方,似乎传来了阵阵悲伤的信息
忽而血泊之中一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大口喘息着,捂着自己的胸口,满面惊恐的看着周遭的死尸,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死了
包括那陛下亲弟弟,汪柳大人
所有人都死了,但他却幸运的活了下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惊恐……都在脑海之中蔓延
“陛下,结盟,西边……陛下,结盟,西边……”
他双目无神,看着那群杀手离开的方向,癔症似的低声呢喃着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
而与此同时,绵绵阴雨之中,卫兵腰间的刀鞘闪烁着诡谲的毫光
常人无法窥探,似乎有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书生打扮诡异之人不住摇晃着脑袋,面容模糊,双目赤红,精神错乱,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言语
生死之间,顽固的执念拘留住了灵魂,没有将他送到冥土,反而是发生了一些奇诡的变化
幸存下的卫兵只觉有些阴冷,倒是并没有察觉什么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疯也似地朝着东边跑去
……
“下雨了?”
“忘粟该开心了吧”
今年少雨,已经旱了好久了
久旱逢甘露,下这么场雨,农人们该是都会开心的
季取,靖安侯府,明辰站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朦胧的天空
绵绵阴雨该是睡觉的好天儿,最适合懒鬼人群了
然而不知怎得,看着这阴郁的天色,他却不太开心
“辰弟,莫要着凉了”
战场上握着刀剑杀伐果断的女将,此刻也能温柔的为夫君披上外衣
在他的身侧,美人敏锐地感受到了明辰情绪的变化,眼中多了几分关切
明辰甩去了思绪,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妻子:“姐姐待我好~”
这人……有的时候也跟个小孩一样
凌玉一愣,旋即却是微笑着拍拍他的脊背
“这次我可不是自己离家了”
明辰看着凌玉的眼睛,笑盈盈地说道:“我带着姐姐一起咯~”
在季取安稳了没一年,又要离开了
不过这次不是公费旅游,是带兵打仗,是干的正事儿
“哼~”
凌玉哼了声:“你分明是让我给你干活的”
萧歆玥是个雷厉风行的
跟明辰聊完之后,接着便在朝堂上说起了起兵八千,援助大齐共同剿灭徐仲灵之事
此事在朝堂上又是引得大家一阵口水战
当今要务,该是派人去接手越阳城和北境才是,人家大齐自己都说只需要表明态度,发发檄文即可,何须节外生枝?
所幸还是有些人支持明辰的,刚刚大婚的云征就力挺出兵剿灭徐仲灵,他跟明辰观点一致,出兵援助血衣军是其次,主要还是要剿灭徐仲灵这一潜在威胁
如今乾元发育这么久,兵强马壮,也该向天下发出一个讯号,那就是乾元并不准备苟在角落里享受安乐,乾元也是要东出,也是有野心的
萧歆玥对此事十分坚决,很快也就定了下来
五日后明辰和凌玉还有几个将军就要出发去到东边慎江守军大营,整军开拔,准备东出
凌玉自然知晓,此事肯定跟明辰有关
明辰把玩着她的头发,笑盈盈地说道:“姐姐不愿意嘛~”
凌玉白了他一眼
不愿意吗?
自是愿意的!
打下鹿州之后,她基本上就没什么事了,在季取呆了这么久,她也有些无聊了
统军出征自是好的,她会在战争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更遑论还和明辰在一起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行军打仗呢!”
乾元百姓茶余饭后常有议论,靖安侯和忠勇侯到底谁更厉害呢?
大家都有传奇的履历战绩,他们都没有败过,都为国家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如今这一对护国双壁的夫妻却是要一同出击了
明辰看着宅院,笑盈盈地说道:“要是输了,咱俩这名头可就砸咯~”
越是被捧得高了,越是威名赫赫,其实越不该出手
一旦出手,就要保证万无一失
这就跟汪槐现在所处的困境一样
胜了是理所应当,败了那么便会对积累起来的权力架构产生巨大的打击
换做是明辰和凌玉也一样,他们的地位在乾元都已经有所神化了
此次出兵若是没有达成目标的话,那可就亏大了
“胜也罢,败也罢”
凌玉只是靠着明辰,无所谓道:“忠君之事,尽力即可”
她现在的人生就只有两件事
其一是陪明辰,其二则是北上进攻北烈
除了这两件事儿之外,她的地位,她的名声……她其实都不是很在意
“哈哈哈~我的呆姐姐,这么豁达嘛~”
“呀,你的手……”
……
“啪!”
“你输了”
逍遥城,棋盘落下最后一子
徐仲灵一身素衣,面上挂着和煦的笑
光辉伟岸,自信昂扬,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但从面相上看,他真的很容易令人生出好感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尊敬他
棋盘的对面,怪人身形隐匿于黑袍之中,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
“我输了”
这几天逍遥城很安稳
汪槐没有派兵进攻,城市内部也渐渐平息了混乱
毕竟对于大部分的平民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落到实处的生活
徐仲灵管理的逍遥城,似乎对他们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据说齐皇在北地烧杀掳掠呢,也不知道回来之后是什么样子
一盘棋下完,徐仲灵轻轻出了口气,站起身来,同黑袍人一起走出了门
“下雨啦~”
徐仲灵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绵绵阴雨,轻笑道:“我其实很喜欢下雨天,下雨天看不到其他人,能令我感到宁静”
“只是小时候大家好像都喜欢晴天,大家都喜欢,我不喜欢的话……大家兴许就不喜欢我了”
“所以我也就喜欢晴天,不喜欢下雨天了”
黑袍人只是站在他的身边,沉默不语
徐仲灵眯了眯眼睛,看着西边的方向
逍遥城的地势很高,这是汪槐当初建造的观星台,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方向
徐仲灵看着朦胧的天空,轻声呢喃道:“算算时间,肖承德他们也该得手了吧”
“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他笑了笑,浓眉大眼聪灵明睿,看上去全然没有半点邪气:“谁说没有上策呢?”
“这不是上策么?我真聪明”
一直沉默的黑袍人摇了摇头,终于是出口了,语声低哑道:“汪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此举细究之下还有很多的漏洞
“看出来了又如何?”
徐仲灵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血衣军不去打乾元也无妨”
“他总归是死了弟弟,断了一臂”
“他不生气么?他不会愤怒么?”
“我气死他”
“暴怒会蒙蔽人的双眼,理智消失就容易产生疏漏只知道复仇的愤怒野兽总比谨慎的英雄好处理的多”
……
“陛下,您的身子健康的很,比之普通人都要气血旺盛,臣……臣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
血衣军营帐之中
颇具盛名的老郎中收回了号脉的手,有些无奈的朝着跟前人高马大,充满压迫感的帝王说道
这位君王比牛都壮,一拳都能打死十个他了,哪有什么病?
汪槐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这已经是第五个医生了
那日他确实是眼睛、鼻孔、耳朵……都流出了鲜血
虽然身体依旧强健,没感觉到有什么病痛,这肯定不是寻常之事
然而请了这几个医生,都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是!”
老头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恭敬拜身离开了
营帐之中重新恢复平静,只剩下了汪槐一人
他捏了捏眉心,轻声呢喃道:“齐源……”
血衣军高层之中有内鬼
汪柳离开前曾与他说过此事,他也是知晓的
不过没等清查,那内鬼便是自己跳了出来
齐国护国大法师,占星鬼齐源
留下了一只书信‘良禽择木而栖’,便是消失不见了
醉鬼叶铠风生前便与他说了好几次,齐源此人诡异,小心防范
明辰曾经也提点过他,此人撺掇他称帝,怕是不怀好意
汪槐也确实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信任他
但是齐源一直以来都表现的不错,尽心尽力的辅佐他,不争不抢,不耍阴谋诡计,做事有条理有章法,交给他的事情都能完成,很省心在北伐战争之中,他训练的血魁士也帮了大忙
与他不相干的事儿,他也不凑过来掺和,凑过来打探
可以说,若是没有占星鬼齐源,汪槐一路不可能这么顺利,兴许也不会有今天
却是不想,越阳之战那么凶险的时候他都没有背叛
却在占领了越阳之后,清剿叛逆之时,这人却跑了
这人要是不跑,汪槐兴许还不会怀疑他
因为军事会议时,他基本上都不会到场
汪槐怀疑自己眼睛、鼻孔、耳朵流血,也跟此人有关,所以紧急想要找郎中治疗
不过查来查去,也没找到什么问题
“哼!”
他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健硕的身形充满压迫感:“朕倒要看看,你择的是什么木”
他起身来,走到了营帐之外
今天天空阴沉没有太阳,忽而阴风拂面,朦朦细雨落下
天色看来不好,希望雨不要下的太大,他们这里地势有些低洼,若是受了潮,会大大影响士兵战斗力
迁移据点的话,要去到北方……
汪槐看着阴暗的天空,心中念头百转地思索着
统军打仗要兼顾天时地利人和,这是他的习惯
思虑之际,忽而,他浑身一颤,眼仁瞪得溜圆,不住捂住了胸口
心脏一阵刺痛,不知从何而起,巨大的恐惧感,悲痛感涌上心头来
他莫名有种感觉,他好像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陛下!”
“陛下!”
“陛下!”
周遭守卫不住传出阵阵惊呼声来,汪槐似乎感觉这些声音都有些飘远了
眼前的世界,仿佛跟那朦胧细雨一般模糊
“大哥……大哥……”
恍惚之间,耳边仿佛传来了弟弟熟悉的呼唤声
当今草莽霸主,山岳般屹立不倒的战神皇帝似乎有些身体不适
一连几日,汪槐都心思狂跳,心情沉重,仿佛一块大石压在了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下属的几个将军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不敢来打搅他,劝他莫要送出越阳城的劝谏都说不出口了
“陛下……急,急报”
一身着甲胄的将军有些仓皇地闯进了营帐之中,看着阴沉的汪槐,眼神飘忽,语声都有些磕巴了
“何事?!”
“何事?!”
“是不是有关我弟的?”
“汪柳呢?!我弟呢?!”
汪槐满眼血丝,快步上前来
他生的健壮,人高马大的,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肩膀,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语声急促地问着
近几日他心神不宁,闭上眼睛休息时,耳边便总能恍惚听到弟弟对他的呼唤
汪柳出使乾元,至今未归
这是他的牵挂,他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先前汪柳在京城之中潜伏,危机四伏,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现在出使一次乾元,就出问题了?
“快说!”
“快说啊!”
传信的将军一脸惶恐,看着急切的汪槐,也不敢隐瞒,略去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直接磕巴地说着最关键的情报:“汪大人……汪大人他……遇难了”
“什么?!!!”
担忧之事终于成了现实
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传来了,心脏仿佛停摆了一瞬
眼前天旋地转,满眼血丝的君王如遭雷击,浑身震颤,眼前模糊一片,耳边传来阵阵嗡鸣之声,似乎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定然是假的!
这一定是做梦
他弟弟幼时得了重病没死,在京城卧底两年没死……如此大福大报之人,怎得……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
不肯能!
这不可能!
“朕不信!”
“谁说的?!”
“是谁说的?!”
“把他给朕带来!!!”
“我弟呢?!”
“我弟呢?!”
他捏着来人的肩膀,死死的瞪着他,眼光灼灼,面目狰狞恐怖,暴虐的咆哮震耳欲聋,仿佛是疯狂的猛兽,再无半点理智
“咔咔咔!”
巨大的力量,都把这人的肩膀捏的发出阵阵咔咔声来
“额……陛下……陛下……”
这将军是汪槐的亲信,也能理解他痛失亲人的绝望
并没有挣扎,只是发出几声闷哼来,满眼关切地看着汪槐:“陛下,您可要支撑住啊!您可要支撑住啊!”
“我弟呢?!!!”
汪槐松开了将军的肩膀,绝望的咆哮着,踉跄有些站不住
“轰轰轰!”
帐外传来阵阵雷电轰鸣之声,震耳欲聋
“噗!”
汪槐静静的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颤了颤,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箭来,身子也有些站立不住,向后歪倒下去
“陛下!!”
“陛下!!!”
眼前的光影渐渐模糊,将军快步上前来扶着他,耳边就只有这人急切的呼唤声
“陛下!!!”
“快,快去请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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