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汝北小灶

  在汝州刺史刘玄意抵达郏城县的时候,张德已经吃饱喝足休息了一通。若非有人告诉他刘玄意到了,他原本打算继续赶路。
  不过既然“地头蛇”到了,自然是要见一面的。
  “操之,经年未见,还是这般雄伟。”
  张德比刘玄意高一个头,身材又极为壮硕,两人站在一起,刘玄意说话都觉得累。
  其实论年龄,刘玄意差不多大了张德一轮,但老张喊他一声“玄意兄”,半点问题没有。
  谁叫张德睡了李渊的一个闺女呢。
  刘玄意的老子刘政会,是当年太原鹰扬府司马,怎么发的家,一眼便知。
  再一个,孙伏伽还跟刘玄意的祖父学过几这个,刘玄意就知道,这张德撒了一把狗食儿,就没打算在汝州继续多呆几摆宴寒暄。人张德吃都吃完了,摆宴干什么?
  “操之,不能厚此薄彼啊。这郏城县是朋友,这梁县就不是了?”
  说着,刘玄意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老夫家里二哥,不也在武汉读书么?你是他先生,怎地连点照顾都没有?”
  “啧。”
  老张砸了一下嘴,刘玄意的次子刘循在武汉是有当差的,读个屁的书。刘循挂职不少,早先还挂在江夏王府,后来转到沔州统军府,后来是沔州折冲府。
  “好了玄意兄,直说吧,甚么个价?”
  “嘿嘿,操之,咱们坐下说,慢慢谈、慢慢谈……”
  这光景郏城县县令源十九郎已经过来问过好,长官刘玄意能谈出个什么花儿来,跟他没关系。
  不过除了他这个县令,临汝县令和梁县县令也都跟了过来,还有石楼山镇将。汝北头面人物,都算是到了场。
  “源老弟,你这是吃独食吧,你不老实。”
  “白兄,非是小弟吃独食,这谁能想到自家长辈途径汝州,路过郏城县?这寒暄了一番,谁知道长辈很是关怀,如之奈何啊。”
  源宝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让临汝县的白县令嘴角直抽。
  一旁石楼山叶镇将一副儒生模样,头冠拾掇的干干净净,要不是腰间的横刀出卖了身份,还真是有点京中士子的气度。这光景站在那里听到源十九郎装逼,叶镇将笑了笑,对源宝说道:“十九郎藏得挺深啊,有这门路,何不早说?这几年咱们可没少受龙兴县那帮杂碎的窝囊气……”
  埋怨的模样,让源宝也是尴尬,挤出个笑容道:“此间小事,岂敢劳烦家中长辈?若是被知晓了,怕是还要责怪小弟是个无能之辈。治所就在州刺史府跟前,可汝州刺史刘玄意也没有专门拿捏过他。
  “尔等如今模样,同市井之徒何异?”
  “行啦皇甫兄,这都是火烧眉毛的辰光,还摆甚么架子。今说看,落袋的有多少?”
  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定在一株菊花旁的叶镇将问道。
  “主要是窑厂。”
  “窑厂?甚么窑?砖窑、陶窑?”
  “砖窑、瓷窑。”
  说出口的时候,源宝难免控制不住得意的心情,嘴角一弯,“待本月十四,就能详谈。”
  “瓷窑?!”
  叶镇将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大约是自知声音有点大,又立刻压低了调门,“十九郎,你有销路?”
  “也不瞒诸位,坊市里那点散件,自然也是要做的。不过,已经相约做几件精品瓷出来,到时候上报‘土贡’。”
  “入贡?”
  都是行家,一听源十九郎的话,就知道他的操作是什么。别说叶镇将,就是梁县皇甫县令也是微微一愣,拂须沉思,显然这操作是最稳而且成功率极高的。
  这几年瓷器行销,但精品瓷器还有高档瓷器,依然还是有价无市。能够做上等瓷器的地方太少,东关窑厂连京城权贵圈都满足不了,何况了算。
  可以说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
  等到李皇帝迁都了,可李皇帝迁都,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那是实力彻底压倒了山东世族。
  然后十几年时间,“环京城无人区”就这么诞生了。直隶近畿就出现了中心和边缘地区人口稠密,过度地区人口稀少的局面。
  百工行业涌入汝州的数量并不在少数,但外地人到了汝州,本就没有乡土情结,扎根久居者少,自然都是愿意赚“快钱”,而不是埋头苦干十多年,赚个长远利益。
  所以严格地说,汝州各县并不缺太多技术,但并没有说得过去的政策让来到汝州的外来户们扎根。
  叶镇将问石楼山能不能开窑,实际上也是因为本地小工数量还是够的。只是石楼山目前也只是在做“快钱”,采石场是有,因为“汝水路”要用到石料,还有汝水沿岸各县的城市建设,也需要用到石料。
  但这种基础建设,一年到头其实也没多少,并非是大建。
  采石场属于典型的有了上顿不知道有没有下顿。
  要是采石场开在“汉安线”沿岸,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叶镇将这光景也要琢磨出路,采石场这买卖,在“汝水路”完工之后,采石量已经锐减,他作为“地头蛇”,想要多搞点油水,也没有太大的机会。
  “先别管能不能,这样,十九郎,你透个底。这郏城的窑厂,你能吃多少?”
  当兵的还是耿直一些,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话一出口,站外面的一群汝州官僚都是竖起了耳朵。
  源宝也不介意,这事儿早晚都得知道,而且现在他已经旱涝保丰收,没必要得罪同僚。
  于是就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这瓷窑厂呢,小弟没打算掺和。”
  “不错,要做成贡品,能不伸手就不伸手。”
  一直闭嘴不说话的皇甫县令也是连连点头,拂须赞叹。
  白县令横了他一眼:“然后?”
  “小弟不掺和的原因,不是小弟不眼馋,而是打算引钦定征税司衙门的人过来。这民间散单,就由得钦定征税司衙门的人去折腾。”
  “钱谷那条恶狗,还是不要惹的好……”
  “除了瓷窑厂,这砖窑厂,便是小弟为数不多的去处。”
  “砖窑厂能值当个几钱,无甚意思。还是瓷窑妥帖。”
  叶镇将摇摇头,“就说石楼山,我一镇上下,总要用到器皿,这采买事宜,还不是写个条陈的事情?十九郎,你若是能说通武汉来的人在石楼山开窑,这石楼山的土特产,那就算是咱们一起的,如何?”
  “石楼山开窑的话,可要入贡?”
  “这入屁个贡,就做民瓷。就咱们汝州地面,光卖碗碟也是够本了吧?”
  “那龙兴那边……”
  “管他们去死?咱们汝北的一个锅里吃饭,共进退,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叶镇将看了看四周十几个汝北三县的官员,尤其是州治所梁县的官员。
  沉默了许久的梁县皇甫县令被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一直皱着眉头,不过很快道:“此事……老夫这里无妨。”
  “妥了。”
  叶镇将点点头,然后对源十九郎道:“看看武汉人多大胃口,相差不大,咱们就做了这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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