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下马威

  五更天,帝坐于大明宫,新上任的殿前侍奉,若谷,立于高阶一侧,循礼高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落下许久,大殿一片静默。
  先前,帝不肯登基,百官着急上火,可帝登了基,他们又谁都不愿意做那第一只出头的鸟儿。
  因为,帝心之难测,绝无仅有之。
  百官悄然观望时,伍砚书心急如焚。
  昨日,宁寺正说得明白,如果被关在天牢的顾家人再不被发落,安国公就要亲自动手,处置他们。
  如果真劳驾国公爷动手,那他这大理寺卿还要不要接着做?
  想到这里,他再也等不下去。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
  “昨日在街上,崔家新妇顾宓娘为迫郡主搭救顾家,故意撞上郡主,当众污蔑郡主戕害她腹中胎儿。”
  卿流景面色陡然一沉,这一沉,骇人的杀意顷刻间在大明宫横斜,只见他如厉刀的目光扫过崔家人。
  “到底怎么回事?”
  伍砚书正要答,崔家二郎颤颤巍巍地冲到殿中:“陛下,此事不赖崔家,是宓娘装疯卖傻骗过家中奴婢,偷跑出门。”
  “这般不堪大用的奴婢,崔家还敢养着?”
  崔二郎的心越发颤抖:“陛下说得极是,这等奴婢委实该死,是以昨日,崔家已将那些婢子尽数发落。”
  “呵。”
  卿流景浅笑,这一笑,笑得崔二郎几乎魂飞魄散,他满脑都是先皇倒在血泊,死不瞑目的惨状。
  “陛下,臣——”
  崔二郎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可他越想说些什么,脑子里越是空荡荡。
  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只能向崔离郎投去一抹求救的目光:“离郎,救救二伯。”
  崔郁离暗叹。
  阿翁被革职,此事对崔家来说,是极其不妙的信号,崔家担心陛下一旦登基,会拿崔家立威。
  是以昨日,阿翁曾去逍遥居求见陛下,却不想,被拒之门外,崔家人心里的惊恐,越发难耐。
  家里人,尤其是在朝为官的叔伯,都似那惊弓之鸟,生怕一不小心惹怒陛下,落得一个悲戚的下场。
  “陛下,宓娘出逃,确是崔家看顾不利,但崔家保证,绝没有下一次。”
  “对对对。”崔二郎连连点头,“陛下,崔家知错,绝不再犯。”
  “既有错,便该罚。”
  短短六字,惊得崔二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崔家当真知道错了,求陛下饶命——”
  “想要朕饶你?”
  “是。”
  “崔家若能知错能改,朕不是不能饶了崔家。”
  改?
  他要怎么改?
  “陛下是要犬子休了顾宓娘吗?”
  “舍不得?”
  “不不不。”崔二郎头摇如拨浪鼓,“不瞒陛下,顾宓娘毒杀崔家子嗣,犯下七出之条,崔家早想休了她。
  只,顾家犯下大罪,满门都在天牢,一旦崔家休弃宓娘,她定无处可去,是故,崔家才不忍心。”
  “不忍心?”
  “不不不,臣说错了。”
  崔二郎再次摇头,其摇头动作之猛烈,看在其他朝臣眼里,真真是怕他一不小心把头摇下来。
  “顾宓娘一心想救顾家人,崔家休了她,叫她去天牢和至亲团聚,是成全。待下了朝,臣立刻命子写下休书,送宓娘去天牢。”
  “恩。”
  见帝颔首,崔二郎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略回稳,然,不等心归位,只听皇帝又说:
  “清河崔氏,一向以家风严谨著称,如今,新妇犯下七出之条,不仅不惩戒,还偏私护短,险些牵累无辜,该当何罪?”
  “……”
  朝臣无人敢答。
  “伍砚书,崔家该当何罪?”
  伍砚书心下叫苦,面上却不得不答:“回陛下,朝臣若治家不严,轻则闭门思过,重则……革职查办。”
  “崔家该判轻判重?”
  伍砚书已不止心下发苦,脸上更苦。
  崔家不长眼,竟放任顾宓娘污蔑郡主,陛下知晓,怎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陛下是想重罚崔家。
  这一点,崔二郎比伍砚书更清楚,于是,他半身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崔家大错特错,请陛下念在崔家初犯的份上,给崔家一次机会。”
  卿流景低眉,不言。
  崔二郎越发惊恐,转而揪住崔郁离的裤管,哀求:“离郎,你帮二伯求求情。”
  崔郁离伏首:“陛下,请您开恩。”
  一旁,范修谨朝谢扶光眨眨眼,两人走到殿中,一同拱手:“陛下,崔家虽有错,错不致死,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即日起,崔家上下闭门思过半月。”说罢,卿流景拂袖,“朝上崔家人,除离郎,立刻归家。”
  崔家人伏首:“谢陛下天恩。”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溱国的新帝将将登基,便拿了清河崔氏开刀,新帝的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呢?
  朝臣们看着落败而退的崔家人,心中升起浓烈的不安。
  正此时,卿流景又道:
  “顾宓娘之所以当街污蔑无辜,是因为顾家人不曾被定罪,未免再闹出此类事端,朕希望刑部和大理寺于三天之内,合力审清天牢里的一杆人犯,并将他们尽数发落。”
  正要跨出大明宫的崔家人陡然间顿住脚步。
  此刻关在天牢里的人,全是当初投靠三殿下,勾结北夷的叛***,其中,最大的罪人,是崔郁晟。
  一旦晟郎叛国的罪名被定下,崔家会不会被判株连九族?
  “快走!”
  崔二郎急急低吼,他须得立刻归家,将此事禀告阿爹,晚了,他怕偌大的清河崔氏就此消失在人间!
  大明宫内,伍砚书悄问韩杜衡:“尚书大人,天牢囚犯众多,要全部审清,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审不清。”
  “所以?”
  “请尚书大人向陛下陈情。”
  “伍廷尉高看本官了。”
  新帝初看不显山不显水,一派沉默寡言的羸弱状,实则,新帝说一不二,凡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若有人敢劝,结局难料。
  韩杜衡朝上抬袖:“臣,遵敕。”
  见此,饶是伍砚书想求皇帝宽限几日,也是不能。
  “臣,遵敕。”
  看来从今天开始,他要常住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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