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晴剑幽念两相解
日前，太和峰上，正殿前空地。
太和派掌门见得满地空衣冠，不由目眦欲裂。
有一人，正立于衣冠中。
“孽畜，你干了什么？”
掌门暴怒喝问。
赵权命轻呵一声，拍了拍手道：“只是让他们，为了武林伟业，贡献他们的一份力量。”
“他们，会感谢本尊的。”
掌门再听不下去，提剑怒劈而至。
然赵权命只悠哉挥掌一刮，正中来剑，便似扇走蚊子般，将掌门拍飞三丈开外。
掌门于地面倒滑数尺，才艰难停住。
气一涌，立扶剑吐血。
已掠夺了无数同门功力的赵权命，已非他所能对付。
这时，一名弟子外出归来，跑上台阶，一见二人，立喜声大呼：“掌门，二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见大家，衣服却扔得满地？”
“快跑！”
掌门朝他大喝，顿令他呆愣当场。
然，眼前人影一闪，前一刻尚在数十步外的赵权命，已忽至身前。
未出一声惨叫，地上又多一套空衣。
“啊！”
掌门悲愤大呼，双目通红。
赵权命冷哼道：“老家伙，不必心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你的一身功力，想必能让本尊满意。”
掌门却大喝道：“妖孽休想得逞！”
随即运掌猛朝自身丹田拍去。
赵权命双目一怒，登急身掠去。
然，纵他身法再快，也快不过伸手之间。
当他赶至掌门身前，掌门已七孔流血，软跪于地。
赵权命伸手一探，掌门丹田处已功力全无，顿时怒起一掌，刮飞掌门。
正要再起一掌将之粉身碎骨泄愤，却听老掌门撑起一口气道：“小晴，会，替我，清理门户。”
旋即，气绝而亡。
赵权命冷哼道：“既如此，本尊就让全武林来清理门户。”
一甩袖，转身离去
却并未察觉，场边一块大石后，一名藏起来偷懒的扫地弟子，听见了这一切，死死捂住自身口鼻。
……
林外，野地。
武林各派高手齐聚，将白发师姐团团围住。
“诸位英雄，还请替本门清理门户，在下愿以全派财产报答。”
一声高呼下，群雄并起合攻，欲先将人拿下，再听辩解。
师姐乍闻全宗遭屠，不禁心神大震，心境无法与正罡奥义契合，一时也使不出正罡气劲，面对围攻下，不由左支右绌。
圈外，赵权命惬意旁观。
突然，人群外一声大喝响起。
“恶女，拿命来。”
而后，许多冒烟草团滚入人群，不片刻，地上浓烟大作，辣眼呛鼻，逼得众人纷纷掩鼻退后。
一蒙面人已趁着众人避让，抢入圈内，靠近师姐身前焦急道：“大师姐快走！”
略感耳熟的声音，让师姐动作微顿。
还不等做出反应，忽有一阵大风刮来，顿将冒起的浓烟吹散。
众士看清地上烟头，或剑挑、或脚踢，纷纷弄走烟源。
圈外，赵权命悄然收掌。
人群中，有人大喊道：“小心，对方有同伙。”
圈中蒙面人大急，立马佯装攻击师姐。
并大呼道：“恶女，我跟你不共戴天。”
然而，师姐认出了他的声音，一把将他抓停，低声问道：“小六，是你吗？门内发生了何事？”
蒙面人眼眶一红，瞬起湿雾。
“那人是她同伙，小心别让他们逃了！”
众人忙合拢包围圈，不留缝隙。
小六干脆也不再遮掩，一把扯去面罩，朝人群外大喝道：“赵权命你个魔头，不仅残害同门，还栽赃大师姐，大家不要受他蒙骗了！”
“我亲眼所见，他用歹毒的魔功，残害了本门全宗，是个极其危险的大魔头。”
围众一顿，纷纷朝赵权命望去。
只见他面露遗憾地摇头道：“好好的一处戏，就这么被你搅黄了，真是扫兴。”
众人哪还听不出他意思，立有一人喝道：“赵权命，你竟敢欺骗我们！”
赵权命有恃无恐道：“喔？是又如何？”
在场众士登时大怒。
那人喝道：“今日众多武林同道在此，你以为自己还能善了吗？”
赵权命悠悠道：“是啊，为了聚集你们这帮人，可费了我不少口舌。”
“不过，还得多谢你们帮本尊找她，省去不少时间。”
“作为报答，就让你们，也为本尊的伟业贡献一份力。”
众人只觉得他疯了。
小六却神色大变，焦急喊道：“师姐快跑！”
“跑？跑了谁也不能跑了你！”
“你给本尊的耻辱，今日百倍奉还！”
赵权命双手朝众人一摄，顿生一股绝强吸力，笼罩众人。
数名武林人士瞬间脚下不稳，横身而起，朝他飞去。
人一落手，不消须臾，转眼干瘪，继而化为齑粉。
众人惊怖万分，反身欲逃。
然却半步也挪不动，反被拉扯着朝赵权命靠近。
“赵权命，快住手！”
师姐不退反进，纵起一剑，凌空刺去。
赵权命双眸一黑，露齿邪魅一笑，道：“别心急，你是定要留到最后的。”
手爪一挡，剑尖悬停，难近分毫。
掌心气浪一喷，师姐手中长剑登时崩断十数截，反刺她身，推飞而回。
越来越多的人，落到赵权命手中，身化齑粉。
……
搜寻间，魔女蓦然神感到一股似熟非熟的气息。
她便顺着这股气息，一路追寻。
直至飞上一处云崖，得见两道临崖身影，迎风而立。
其中一道熟悉的背影，顿令她瞳孔骤缩。
“未一哥哥，是你吗？”
急声呼唤，却无回应。
魔女就要上去查看，那两人却转身看来。
一个黑袍士，一个苍白脸。
她脚步立时一顿，脸色阴沉道：“是你！”
黑袍士笑道：“哈哈，你记得我？”
魔女冷声道：“十五年前拆散我与未一哥哥之人，化成灰我也记得。”
黑袍士却摇头道：“不，你不记得，看来，你还是差了点。”
魔女蹙眉不解其言。
黑袍士却双眼红光一闪，凝声道：“那我就让你记起来！”
魔女身形一震，忽感脑中一阵眩晕，眼前泛显重影，耳边听见嗡鸣。
蓦然间，脑海浮现一段段封尘的记忆。
从儿时起，在一处花谷欢快生活，到流落街头，到与哥哥分开，再到神玄教总坛，学知识，练魔功，习玄术，悟神诀。
每一段，都有一个男人陪伴自己。
记忆中的人影，渐与眼前之人相合。
“爹？”
魔女目光痴愣。
黑袍士和煦笑道：“记起来了吗？”
魔女抓着头，神色难受，不愿相信。
恍惚了好一会儿，她蓦然问道：“毒是你下的？”
黑袍士见她没有唤爹，眉川微皱，淡漠道：“是我下的。”
魔女双眼湿红，质问道：“为什么？”
黑袍士淡然道：“为了看这小子对你的真心，也是为了你，我的女儿。”
魔女又问：“他还活着吗？”
黑袍士淡淡道：“如果你不介意他没有思想的话，他就还活着。”
魔女走上前，柔情抚摸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她轻唤道：“未一哥哥。”
被抚摸之人毫无反应，目光亦未朝她看去。
魔女痛苦后退，揪着胸口道：“不，这不是他！”
“我的未一哥哥，在我的身体里。”
“他告诉我，这不是他！”
黑袍士道：“女儿，你大可看开点，像他这样的男子，世间多的是。”
“比他优秀，更有大把。待你参透大道，神变通灵，与天长寿，想要什么样的男子会没有？”
“到时，这世间的男子，都可任你挑选。”
魔女却目光凌厉地瞪着他，冷冷道：“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黑袍士叹道：“女儿，你只是经历太少了。以后，你会理解爹的苦心。”
“不！”
魔女厉声大喊，再次后退。
“我没有爹，我和未一哥哥一样，从小就是孤儿。”
黑袍士与之对视片刻，悠悠道：“我突然有些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他，以为留着他可以激励你刻苦用功。”
“不过好在，现在也为时不晚。”
魔女身边的碎石渐渐浮起。
她冷绝道：“记忆可以骗人，感情不会。无论你篡改我多少记忆，你在我心中，都没有一席之地。”
“我会让你对未一哥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黑袍士毫不介意，轻笑道：“那就让我看看，我的好女儿，能为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银尸乙，攻击她，直至死亡。”
他伸手一指，身旁之躯，霎时双眸一亮，扭头朝魔女看去。
下一刻，摆出进攻姿态，冲步摔掌而上。
魔女轻身飘起，无数碎石划起尖啸射往黑袍士。
黑袍士身前，却有一道无形屏障，挡下所有飞石。
他轻飘往后一跃，跌入崖下云海。
只有一段话音传回。
“女儿，杀了他，你就能度过情劫，你将来的道途，将一片平坦。”
魔女想去追，那具银尸挡住她的去路。
她深吸了口气，道：“未一哥哥，我这就让你摆脱他的控制。”
双目一凌，眸光大盛，银尸身形顿时一僵。
崖下一声朗笑传来。
“除非你的神念能强于我，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
“哈哈，你们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荒林野地，狂风急卷。
大批武林人士已在这股狂风中，身化扬尘，仅剩几人苦苦支撑。
然，这只是赵权命在戏耍他们罢了。
只需他贴手一按，他们几个也得瞬间了账。
几人中，亦有太和派幸存者，小六。
“师姐，这是掌门的佩剑。掌门临终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师姐身上。”
小六从背上剑囊取出一把古朴长剑。
“师姐必须活着离开。”
他大喝一声，纵起空中，朝师姐甩出长剑，而后豁命扑往赵权命。
赵权命朝扑来之人咧嘴一笑，就要下手，忽一声大喝传来。
“赵权命，你可敢应战！”
满身血染素衣的师姐，正持剑对他遥指。
嗖！
小六已落到他手中。
但他却并未立即把人化去。
风一停，他突然收了吸力。
“也对，若没有观众，再怎么羞辱你，也得缺点意思。”
随手一扔，手中小六立时横飞数丈，砸在一人身上。
一五旬老者见风停，立即转身欲逃，可刚踏出一步，眼前黑影一晃，赵权命已到身前。
“想逃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手一按，老者顷刻了账。
其他人再不敢妄动。
“铮！”
一声剑鸣，顿把赵权命的目光吸引过去，微眯双眼。
“这是什么剑？”
师姐一转剑身，剑鸣再响。
这次，赵权命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师姐凛声道：“赵权命，你连正音剑都认不出来了吗？”
太和派历任掌门佩剑。
他作为太和派弟子，又岂会不知。
可这剑鸣声，却没来由给他一种心悸感。
他故作轻松道：“原来是一群老不死的遗物，怎么，你以为换了把剑，就可以胜得过我了吗？”
师姐道：“你曾经，也在对战中换了两把剑，你该最清楚，有用没用。”
她本无意嘲讽。
可这却戳到了赵权命的痛处。
他手一摄，地上一把散落的铁剑立飞入他手中。
“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要一下下切断你的四肢，好好欣赏你在地上爬的模样。”
师姐道：“我只后悔当日切得太浅，让你还有机会站起来害人。”
黑影一晃，赵权命已持剑立于师姐身前。
他道：“放心，我这次也不会一次切得太深，第一剑，就从你持剑的右手开始。”
随机，他以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看清的出剑速度，笑着往师姐手腕切去。
然而，师姐却不需要看清。
因为她早知道剑会落在何处，一如当初那投鞘一掷。
锵！
铮！
一声碰响，一声铮鸣。
二人皆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边上剩下几人皆看得不解。
赵权命忽而撤剑倒退两步，闷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师姐只平静道：“你一身功力，夺自别身，早已失正。”
下一刻，赵权命的肚子突然鼓起，迅速膨胀。
紧后轰一声爆响，身炸零碎。
余者无不愕然。
能活到现在的，除了小六，无不是武林名宿。
他们实没料到，令他们闻风丧胆，毫无还手之力的魔头，就这般轻易被击破。
过了好一会儿，一人轻声自道：“江湖曾传，正音一出，天下太平！原来是真的。”
师姐受爆炸余波推出十步外，才堪堪停住身形。
气一松，顿感两脚软，扶剑难立。
忽而，一道黑烟从赵权命陨身处升起，传出一嘶哑怪音。
“废物，白费本座心机。好在，这里还有一副更好的。”
黑烟一冲，袭向白发师姐。
“师姐小心！”
小六急声提醒。
但师姐只面露苦笑，亦似解脱，寂然不动。
情急之刻，一道青虹从天而降，瞬息劈中黑烟。
黑烟中传出一声惨叫，霎时散作数团开逃。
空中却响起一声威喝。
“光斩阴无！”
一阵强盛青光照落，所有出逃黑烟尽化虚无。
盛光中，一位青裳女仙徐徐飘落，悬浮地上。
女仙往场中扫了眼，目光停在白发师姐身上。
“武女何名？”
师姐怔了下，才反应是在问自己。
她拱手拜道：“凡女思晴，多谢高士救命之恩！”
青裳女仙静默片刻，剑指朝她轻晃。
灵光洒下，思晴身上碎剑所伤顷刻尽愈。
“若有意剑仙之道，可至静霞峰。”
青虹一闪，青影无踪。
思晴起身遥望，不见去迹，只好朝天一揖。
……
云崖上，两道身影无声对峙。
然这只是表象。
内里，两道神念正拉锯于冥想之地。
由白昼，斗至暮夜。
“够了，放弃吧，你没法让我付出代价。”
“我可以！”
蓬！
银尸无法承受二人神念的激烈拉扯，全身蓦然腾起金色火焰。
魔女不惊不慌，缓步上前，投入火人怀中，紧抱燃躯。
“失去我，就是你将永远付出的代价。”
“快停下！”
并无回应。
片刻后，黑袍士飞身上崖，重返崖上 。
然那里，仅剩两具焦躯，紧紧相拥。
黑袍士伸手轻触，其中一具顿作塌散，成一地灰烬。
望着仅剩的一句焦躯，黑袍士叹道：“唉，你为何如此犯愚？”
无人回他。
黑袍士再化一叹，飘然下崖。
云崖上，一具孤零焦像，与地长寂。
静不知时，明月悄然上悬。
皎皎月华散落，白了崖地，却白不尽焦身。
邈邈间，一道朦胧幻影，乘华而下，翩翩飘落焦像身前。
幻影轻指一点焦像额头，无数裂纹瞬间蔓延。
灵光自裂纹处冒出，下一刻，焦皮层层剥落，显出焦皮下一具皎洁身躯。
冰肌雪肤，莹嫩如水。
娇小玲珑，纯洁无暇。
“孩子，你唤什么名字？”
朦胧的幻影，飘出朦胧的幻音。
少女微眼迷茫，却还是回道：“念晓。”
“念晓，好孩子，你要寻的人，不在地下。”
幻影徐徐升起，渐渐消淡。
“好好活下去。”
呆愣半响，念晓蓦然回神。
不顾浑身白条，跃崖而落。
……
湖水边，孤影对月，雪发映华。
沉寂间，一白条悄然飘落水上。
“小念。”
“晴。”
十指隔水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