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流离未失共渡轮
千里路，转从容，纵横碧空沧海穷。
不期而遇意外喜，倾尽汪洋不解浓。
——
起始之地，初来之时。
林笑望天反思。
世界终焉提前而至，着实出乎他所料。
终焉之后，一切重头，再令他颇感茫然。
重走一遍上回之事？
他微微摇头。
那并不能改变结局。
好在，他对此并不完全陌生。
萦晓世界之行，让他明白，世界轮回加速，只怕少不了幕后推手。
书册原身曾认为，此世混乱的根源，幕后者当是祈愿星本体，即天妖眼身后的天妖。
重来后，当以破除其为最终目标。
他也颇为认同，正筹划逼出天妖本体。
可布局刚起势，计划走还不到一半，就迎来终焉。
他甚至不清楚原因。
要查明缘由，他便得依照上回，再走一轮。
至少明面上需如此。
“我必须得抽身而出，才好方便。”
林笑眼瞳陡然一亮，右臂妖纹应时显辉。
下一刻，腾一炸，妖气涌体而出。
这一回，他一开始便压服体内妖魂。
随手一挥，平地起风，霎时刮散身前灰烬。
他朝风中自语道：“抱歉，不该将你压在石下。随风而去，游荡山间，岂不更妙。”
而后，他猛然一插胸口，没手而入。
再猛一抽手，登时鲜血喷溅。
而他的手中，已握着一颗心脏。
林笑伸举心脏，轻喝道：“赤心化形！”
轻喝中，澎湃妖气狂涌心脏而去。
霎时，自心脏起，迅生血肉，外成四肢百骸，内成五脏六腑，旋即六阳会首，面生五官，人体完形。
顷刻间，一新生之体，已立在林笑身前，平肩齐高，面容一致。
妖气化形！
他将臂中青山妖魂发挥到极致，以其生生不息之特性，由心脏而起，以妖气塑形化体，再造身外次身。
而胸口伤势，也在妖气修复下顷刻复原，再造一枚心脏。
林笑轻指往身前次身眉心一点。
“醒来吧。”
次身应时睁开双目。
两者四目相对，眸光流转。
林笑淡淡道：“为了让你有新鲜感，我并为给你完整的记忆。”
“你所知一切，都犹如迷雾，只有当你亲眼看到时，才会拨云见月。”
“去吧，代替我再走一趟。”
次身目生灵动，眨了眨眼，蓦然仰天张怀大抱，洋声高呼道：“新世界，本大爷来了！”
林笑顿觉无语道：“你在干嘛？”
次身笑容洋溢，比起大拇指道：“当然是在庆祝新生！”
“婴儿降世，尚且哇哇大叫自庆。本大爷降生，当然要吼上一嗓子，抒发一下激动之情。”
林笑面显无奈道：“随你喜欢吧，只要别把事搞砸就行。”
他也没想到分出的次身会是这般个性。
次身忽而抱臂缩肩道：“大哥，冷啊，给件衣服穿咯！”
林笑脸色一沉，搭其肩头道：“老弟，老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蓦地，林笑妖气一腾，冲天而去，遥声笑道：“你自己执生啦！”
次身立即跳脚大呼：“哥们也太不仗义啦~！”
林笑还他一个大拇指，远影无踪。
次身只好收回目光，四下巡望，蓦然想到什么，立即跑进废墟中一阵翻找，很快翻出一件长袍，当即欣喜披身。
然后又四下看了看，自语道：“有没有钱留下呢？”
立即又是一通翻找。
不多时，废墟响起得意大笑：“哈哈，果真有！老子发达了！”
而后，他甩起一个布囊，欢欣雀跃往山外蹦去。
……
云空。
林笑收回目光，嘀咕道：“是不是给他的记忆不太够，好似不大聪明的样子。”
“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就是这么蠢的吗？”
他甩了头，一路往北疾飞。
循着记忆，找到了懒惰大妖所在的冰湖雪谷。
那熟悉的大妖壳，静静伏卧冰湖边。
唯一令他感到陌生的，是妖壳顶端，静立着一道身影。
带着些许疑惑，林笑放缓速度，徐徐飞近，最后悬停于那人身前不远。
等他看清那人面容，他立时认出，是上回妖壳内，那名躺床上的男子。
然，令他心生大奇的是，他从这个本该陌生的男子身上，似感受到一种熟悉之感。
壳顶之人，自然也瞧见了林笑的到来。
其清澈的目光中，坚毅里又带着几分温和。
他抬起双手，拱手于前，儒雅一礼，和气道：“敢问道友，此处是何地界？”
林笑立时愣住，脱口而出道：“尘师弟？”
其一开口，他就立即找到那熟悉感的由来。
那人微一怔，随即双眼微亮，语含喜意道：“师兄？”
“额……”
林笑一时语顿。
他原定与素九瑶回转灵界后，就借机与众友坦白身份。
脱离星道后，本以为再难有重见之日。
不料竟于此界意外重逢。
林笑神色微显沉重，徐徐降落其身侧。
迎上对方微微欣喜目光，又想起方才的师兄称呼，当即明白素九瑶并未向众人揭露他的身份。
既然素九瑶不想揭露，当有什么衷由。
便决定暂把坦白一事搁置，微显凝重道：“师弟，你怎也落入此界？”
顶着陌生面容的尘寂幽肃容一整，正色道：“为助师兄而来。”
林笑愣道：“助我？”
尘寂幽轻颔首道：“幽得知师兄正苦寻白兄，需耗日旷久，故特来相助。”
林笑眨了眨眼，当即别开目光，道：“老白他……只怕不在此界。”
他反应不慢，已听出对方所指，乃其至交好友白秋风。
尘寂幽不疑有他，点头道：“太虚茫茫，寻人果是不易。幸得希夷子前辈襄助，让吾等先寻得了师兄。”
林笑顿时又是一愣，异色道：“你等……还有谁也跟来了？”
尘寂幽遂将同行者一一讲述。
林笑听后，傻眼道：“你们……这是组团旅游吗？为何小月她们也来了？”
尘寂幽道：“希夷子前辈有言，人越多，可更快寻得师兄。”
林笑顿时了然。
希夷子修为已臻灵仙，只差未脱去形体，留身积攒外功。既如此说，定有深意。
他道：“那……其余人呢？”
尘寂幽凝眉道：“幽也方醒，尚未滤清。只记得与众一并扑入白芒之中，忽受强力拉扯，便与他们失散。”
林笑若有所思，又问：“师弟如何进到此身？”
尘寂幽道：“幽一回神，即已在此身体内。”
林笑道：“可觉体内有甚不妥？”
尘寂幽神色微动，道：“师兄可是指那股莫名诡力？其的确想侵蚀幽之真灵本性，颇费了些工夫，已将其制服。”
林笑微松了口气，道：“那是此界特有之物，名为妖魂，有法可克之。师弟能将其降伏，着实心性至坚。”
“实则，此界……”
他遂与尘寂幽讲解炼妖之术，再一一剖述此界情况，使其有清晰认知。
话分两头。
却说一阵白光过后，怜心霍然翻身而起。
于床上望了望四周，恍然失神。
她只觉得做了好长一场梦。
梦中过了许久，又好像并无多久。
但梦中种种，都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可又清楚记得，自己正在前往报名试炼的路上，刚于旅店投宿一晚。
但梦中之事如此真实，那些感觉又如此真切，那份心情更是久久萦绕。
不！绝不是梦！
一掀右臂衣袖，只见其上只有一道妖纹。
这顿令她深吸一气。
沉静片刻，她霍然下床。
心中坚定道：必须去确认。
与此同时，白堕城。
白光晃眼一闪，苏迷蓦然回神。
定睛一看，发现正置身集市，手中拿着蓝液水晶瓶，朝身前之人递出。
“嘿！”
身前一目光阴鸷之人出声道：“把酒给我。”
苏迷一收瓶子，淡然道：“这酒不卖了。”
身前男子当即神色一沉。
“你耍我？”
苏迷只冷冷道：“滚！”
霎时，炼妖师威势尽放，身前男子瞬间一悚，慌忙离去。
苏迷抬起左手，只见手背光滑无物。再摸腰间，贴身存放之物也已不在。
目光一凛，当即夺路出城。
出城后，下意识要放出妖气腾身，然而身体却毫无反应。
接连再试，只引得妖纹发亮，就再无动静。
她立时咬牙道：“我不信！定是发生了什么！那道白光……”
另一边。
无妖城外，集民营地。
一少年猛然睁眼。
左右一看，周围是熟悉的环境。
而自己，正在屋顶遥望无妖城。
刚才似乎打了个盹。
他立即甩了甩头，爬下屋顶，见得正忙碌的母亲，立即喊道：“娘，我怎么回来了？”
其母责怪道：“你这孩子，大白天说什么傻话。”
少年道：“我明明去了财叔那边……”
他下意识伸手想取三心分件，却摸了个空。
再摸额头，也是没摸到任何冠毛。
他立即意识到什么，问道：“娘，你的脚受过伤吗？”
其母奇怪道：“我好端端的，受什么伤？”
少年不信，立马亲自上前查看，果然不见任何异样。
他明明记得，母亲脚踝染了妖气后，就留下一大片红印。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少年沉思片刻，蓦然问道：“娘，今天是什么时候？”
其母便与他讲了个日历。
少年默默算了算，呢喃道：“是遇到先生三天前。”
其母早习惯他调皮，也见怪不怪，背着箩筐，嘱咐道：“你好好看家，娘上山采些野菜。”
少年猛然一惊，急道：“不要！”
其母顿时眉头大皱。
少年略一顿，道：“我去采，娘不要去。”
说着便夺门而出，转眼跑没了影。
其母怔色道：“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
冰湖雪谷，壳顶处。
尘寂幽浑身一炸，气腾如焰。
“师弟当真悟性高绝，一点就通。师弟所用之身，乃此界七大妖之一，蕴含造化之则，近乎不灭，运用得当，可于此界畅通无阻。”
林笑大叹。
他上回是在怒剑拼掉其妖气后，才能得手。
尘寂幽则将其全盛妖气，也一并纳为己用。
“还得多亏师兄提点。”
他悠然散去妖气，神色轻松。
“师兄，此界似乎处处弥漫沉浊之气，不宜常人炼气修命。”
“强行炼之，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林笑深以为然，神色微凝重道：“师弟，此界正经历轮回之劫，有倾覆之难。”
“需破劫而出，方好脱离。”
“在你们到来之前，我已经历一次轮回，也得知上一次轮回之事。”
“可惜破劫未竟，一切重来。”
尘寂幽微一思索，即道：“幽力微智浅，身处异界，不敢独断专行。一切但凭师兄吩咐，幽必竭力配合。”
林笑摆手道：“师弟过谦了，你身载大智，凡事不必小谋，顺心所往，无不乘势而起，万阻莫挡。”
“唯我这样笨拙的，才总要竭虑而思，步步为营。”
“有师弟之助，此番万事可易。”
尘寂幽忙道：“师兄谬赞矣。”
林笑摇头一笑，与他搭肩议道：“不过我的确有几分头绪，上次轮回，我便炼纳了师弟此身之妖，有感七大妖当为破劫关键。”
“故而此来，本为再次降伏此妖，再寻别处大妖，逐一攻陷。”
“意外重遇师弟，想必也是……上天有意成全。”
他微朝上指了指。
尘寂幽眸光一闪，立时明悟。
同历月冰岚那处世界，他已知天意有常亦无常。
他拱手道：“如此，愿与师兄同去降妖。”
林笑点头道：“正有此意，不过师弟最好先熟悉此界之力，能少用真灵之能，尽量少用。”
“故而，我打算给师弟先找几只小妖练手。上一回，我已对海中另一头大妖所在有些头绪，待师弟准备妥当，我们即可前往。”
“此番，怕得要靠师弟出大力。”
尘寂幽道：“就依师兄所言。”
林笑腾身而起，就要起行。
尘寂幽蓦然道：“师兄稍等，待我炼化此物。”
他浑身妖气一腾，一手下按妖壳。
顷刻间，妖壳变形，化为一艘古朴大船。
帆作双翼于两侧，螺旋双桨于船尾。
风一卷，扶摇而起。
尘寂幽凛立船头，御船腾空，接林笑落甲板道：“师兄，可起行矣。”
林笑哑然片许，道：“不必再去欺负小妖了，直接出海吧。”
他往东一指，尘寂幽御船疾驰而去，直路向海。
这一日，地上无数人目见一云船渡空而过，远若甲虫大小，惊起流言四传。
未半日，云船离陆出岸，汪洋入目。
“大妖全盛之力果非凡响，这么快就到海中。”
林笑悠哉闲坐甲板，迎风遥望海色。
正要即兴来一首，蓦然听道：“师兄，幽似察觉一股不俗气息。”
林笑当即惊异，道：“且去看看。”
约一刻后，他便瞧见海面漂浮有一座城。
城中楼宇层叠，高耸如山，却破败不堪，多处坍塌。
城下水中，有着一道更大的阴影。
林笑看得一阵无语，顿想找个地方扎海里去。
他苦寻数日也不见的海中大妖，尘寂幽仅用了一刻。
“师兄，此兽……”
林笑起身，往下一指，凛声道：“就是此妖，干它！”
尘寂幽当即不再多问，御船直下，趁势砸落海中，登时激起数十丈水浪。
林笑道：“何不直接砸过去？”
尘寂幽凝眉道：“此妖似有古怪。”
林笑凭栏望去，也顿时生疑。
这么大艘船砸落近前，对方却毫无反应，必有蹊跷。
蓦然，心神一麻，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下去看看！”
妖气一腾，林笑纵入水中。
尘寂幽紧随其后。
幽暗海水中，一头庞然巨鼍映入眼帘。
其颈甚长，犹如蛟龙。
龙头上，却顶着一张稚气人脸。
沉坠海中，阴森诡异。
林笑劈水靠近，见那人脸双目紧闭，犹若沉睡。
伸手按落其眉心处，瞬如有一道闪电划过心头。
炼化之光悠然亮起。
巨脸立时双眼一睁。
一旁的尘寂幽暗暗提神戒备。
然很快，林笑就收手后撤，朝尘寂幽挥手示意上浮。
而巨鼍长颈开始扭头，一张稚气巨脸朝两人看去，眼透金光。
尘寂幽虽感疑惑，还是随林笑浮出水面。
二人浮空而立，林笑靠近搭他肩膀道：“你这家伙，真是合家出游。”
尘寂幽顿感莫名，不解所以。
蓦然间，水下阴影开始缩小，不片刻，水面城楼纷纷沉没，转眼已尽数沉往海底。
又一会儿，水花一炸，一道身形破水飞出，悬至二人身前，显出一稚气金发少年。
少年盯着两人，神色生疑。
林笑轻把尘寂幽肩膀一推，道：“去吧，去握个手，同使炼化术。”
尘寂幽微一怔，还没动作，眼前那少年就呵呵笑道：“你们俩家伙，怎生这副模样？”
林笑嬉笑道：“哈，大哥莫笑二哥，你不也一样吗，风舞道友。”
尘寂幽立时瞳孔微缩。
那少年面容哀婉道：“哎，委身异乡，只得将就。”
尘寂幽怡然轻笑，目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