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晓梦入心示前因

  别了分神,林笑悠然入梦。
  不意是梦寒香相邀,更带来了一位故人。
  清颜,仙袂,一眼梦萦醉。
  轻颦浅笑晓心意,彼彼应如是。
  烟光换目,丝牵情绕,香浓韵未少。
  幽眉,悱恻,劝君莫相追。
  ——
  林笑怡怡宁望,轻问道:“我可否知晓个中缘由?”
  梦中伊人幽幽一叹,道:“妾还是没能改君去意。”
  林笑粲然道:“晓卿若尤记得我的性子,当知我不会因权衡利弊而弃友不顾。”
  萦晓黯然低眉。
  林笑朗然近前道:“山一程,水一程,仙途处处有相逢。风一景,云一景,云后见卿最胜景。”
  “既是梦中会,何吝梦中景。”
  止步眸前,扬袖轻洒。
  四下云雾徐散,空境浮景。
  须臾间,临崖山巅,迎风目远。
  崖下一线中分,一边云海,一边淼海。
  云渺渺,水茫茫。
  白昼升月,玉轮半悬。
  光朦朦恰好,风徐徐正怡。
  似暖,微凉。
  嘻!
  萦晓不由睹景缅昔。
  静赏片响,林笑悠问:“晓卿那日元神合虚后,是何光景?”
  萦晓微微回神,道:“自那日意决合虚,神再不受形束,一念极天,一念穷地,时无间,空无阻,遇气化形,分化万千。”
  “因不熟虚境,一时沉溺万化之中,恍恍不觉。”
  “而后因缘际会,神渡太虚,游历千千界,受大道牵引,入大道央域,再启修行。”
  林笑轻笑道:“卿既已先往,何故劝我不履?”
  萦晓沉默片刻,伤感道:“君入其中,恐会丧命妾身之手。”
  林笑盎然道:“卿要杀我?”
  萦晓含泪道:“常怅惜,思难禁,一入道缸不由己,故衷悄悄易。”
  “神追无极,欲使慧剑斩情丝,炼志化虚与道齐。”
  “此际归来,因感君将至。无可奈何,尤心悲切。”
  林笑感慨一叹,道:“竟有这般缘由,是我误了卿。”
  萦晓轻摇头道:“与君相识,妾之万幸。倾心相与,从未曾悔。”
  “唯因误入道央之境,神化其中,不敌大道洗心空情。”
  “是故,妾身在大道央域之中,经万般道境千锤百炼,已性情大异,厌倦一切外缘,只求炼虚见真,苦心孤诣逐静合道。”
  “然,当初与君定情,刻骨铭心,更以合虚证情。”
  “是以始终无法志道于一,被其认作碍道情关,不破不立。”
  “君若往近,牵动其心,恐有斩情证道之劫。”
  林笑微感讶然道:“卿若意决,为何特来相告,不意我往?”
  萦晓哀然道:“妾今此身,乃其斩出的一道痴情之神,包含与君所有情感。”
  “此神之意,唯愿与君厮守,故不远相寻。”
  “然此神无一丝沾道,意难久存,无法化入世间,合气化形,唯入幻梦,方得与君见。”
  “此梦一了,妾……亦要和梦幻灭。”
  林笑不禁陷入沉思。
  如今,他有两个最明了的选择。
  一是长梦不醒,与萦晓厮守梦中。
  另一个,则是梦醒前往大道央域。
  面对两难之择,他向来是要寻两全之法。
  林笑浅浅一笑,道:“纵使我不去大道央域,难道她就不会来寻我吗?”
  萦晓摇头道:“不会。”
  “其醉心大道,不会舍了近道之地,特意寻君。”
  “如今,君在其心中,只是一粒微尘。”
  “尘不扬,其不会起意来寻。”
  林笑道:“那为何,我若去了大道央域,她便来相寻?”
  萦晓道:“大道央域,近道之所,得道之地。君若前去,亦与道近。”
  “其为防君将来斩以证道,必要先来斩君除患。”
  林笑不由摇头慨然一笑。
  这道争之地,透着一股冷血无情,简直犹如魔地。
  常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然天地也不过是遵循道而已,大道之下,生灭有常,生死不论,非是无情,更胜无情。
  林笑悠悠道:“如此,我更得去了。”
  萦晓目露哀伤,偏头望向远际,泪珠滴如雨下。
  对一个痴情之人而言,没什么,比心爱之人死在自己手上更悲伤之事。
  但君意已决,她无可奈何,唯有垂泪。
  一袖轻轻伸来,抚拭梦泪,其声轻道:“固以往之不悔,信未来之可追。”
  “温故梦其未远,幸今遇与昨分。”
  “道邈邈以轻尘,光炽炽而暖衣。”
  “怀晓卿以萦梦,慰前路之不孤。”
  “此去,有何憾兮?”
  萦晓汪汪与望,不由轻握泪手。
  林笑恬然道:“但若不弃,卿可愿,住进我心?”
  “此心粗陋,散漫疏礼,虽非良地,唯可与卿。”
  静。
  二人凝眸对望。
  风已停,云也停。
  不知时过几许,萦晓身形散作一蓬荧光,星星点点,扑入林笑怀中。
  星点没入,荧光渐隐。
  孤崖上,林笑悠然独坐,静赏梦景。
  ……
  无心地,缭雾间。
  风与尘,并守一处,御神悟玄。
  悄然间,尘声轻问:“华卿,可已早知师兄之事?”
  风舞沉默片许,道:“你终于舍得问了。”
  她三番五次在其面前直呼林笑作笑君,其意昭然若揭。
  尘微沉语,始轻道:“以前,我不该问。如今,若不问,恐卿误会。”
  风舞道:“我知你是信我,才不多问。但你若不问,我又怎好说与你听?”
  尘道:“卿与师兄,乃幽最信之人。”
  因真心信任,故不疑之有歹。
  风舞道:“在他下九狱之底救我时,我便已知他来历。”
  “只是他暂不愿与人表露,故我亦不便与人泄露。”
  “但你若问我,我定也不瞒你,你也能早些得知他身份。”
  在他们刚脱离灵狱门地界,几人在灵泉池回息时,她就故意喊过一次。那时,便已有心告知。
  在她想来,越早表明,便越轻松。
  然尘耿直严正,面对深信之人,不愿较真深究,故从未追问。
  沉默片许,尘道:“其实,也无妨。卿不便泄密,也是应有之理。”
  风舞幽华问道:“难道你不好奇,我如何得知他身份吗?”
  尘认真点头道:“好奇。”
  风舞幽华不由扶额,颇显无奈。
  她微叹道:“那日他下至牢地,面对的乃不夜虚主神。而我则神识昏蒙,不知时日。”
  “他为完成你托付之事,救我出牢,竟不顾犯险,以身试魔,被不夜虚抓住机会,将他全身化去,尽数吸收。”
  “那一刻,他也算死了。”
  尘寂幽当即肃然生敬。
  风舞幽华继续道:“然而,他是个有趣之人。那不夜虚吸入他的神魂后,体内那些沉睡意识,竟纷纷为他苏醒。”
  “我,也是其中之一。”
  “在唤醒我时,我也获知了他过往记忆。”
  “那些数千年来沉睡的意识,在他的神光下,竟肯放下偏见,相助于我。”
  “其中更有一位前辈,传我以气结胎之法,让他得以在不夜虚体内结成圣胎,离体而出。”
  “他方得脱困。”
  “后面,我得众力相助,压过不夜虚主神一头,觉醒而出,遂与他一同返回地面。”
  尘寂幽闭眼片刻,始道:“这般舍命救人之举,以前的师兄,绝做不出。”
  “其实,我也知师兄性情有异,但只当他一朝悟道,堪破前非,凝得真我。”
  风舞幽华轻笑道:“兴许,的确如此。只不过,他并不自觉罢了。”
  尘寂幽认真道:“我真心当他是师兄,即便此时……也一样。”
  风舞幽华笑道:“我看,他才不愿作你师兄,反倒,更愿喊你师兄。”
  “他那有个说法,叫作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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