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悯天一哭失火种
且说奇薇二人合力造林点花，不消数日，贫瘠大地遍地盈春。
这一日，二人至海边，铺填大地最后一片荒土。
春意漫山遍野，连绵成片。
莫采薇凌空遥望大海，目光微茫，神色略显犯难。
复容奇晓她心意，劝慰道：“莫师妹，水中自有天地，万物自洽，不必我等多费心。”
“擅加干涉，恐会坏其平衡。”
莫采薇只得作罢点头。
故那海中群岛，陆外别陆，及极地冰原等，均未得二人沐阳填春，以至后世之人发觉，开垦海外之地，比陆地尤难十倍不止，故熄了开拓海域之心，反让龙人海族久未受扰，安心营建海底城邦，数百载后发展成第二大文明。
此是后话。
说回奇薇二人，正往回飞，欲寻同伴们汇合，浑然不知，因他二人极力催木造林，地下水分收束于草木之中，以致地上湿度大减，地表空气尤其干燥。
本也无甚大碍，只让人皮肤略显干燥，易觉口渴。
而野果遍野，随手可摘，可食之补水，故也引得许多民众赴野采集。
好在果树众多，一人分一棵也绰绰有余，故未引起甚大争执。
此处不让摘，多走几步便是。
于世众而言，本是好事。
然，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于大众为好事，对少众必成坏事。
家家户户野果满载，迫使一众果贩应时歇业，水果滥仓。
连带其余饮食行当，也受波及，生意骤减。
但商人们尚持乐观，毕竟水果不能当饭吃，最多吃个几日，也该腻了。
到时仍是一切照常。
然，这波野果不比寻常，乃奇薇二人玄法催熟，凝聚光之精华，活力充盈，果中阳气尤其为旺盛。
几枚下腹，犹如从内而外沐浴阳光，阳气洗髓爽身。
不仅令人活力大增，精神振奋，连体内所淤积病灶风邪，也一扫而空。
初时，民众并未在意，毕竟漫山遍野都有之物，岂会是什么宝物。
直至一些苦病老人，察觉其效，才知是圣品神果。
一经传扬，大众疯狂。
水果真能当饭吃，比饭更顶饱。
除却树上野果，那土中山药地瓜也丝毫不少。
民众始知地显神迹，恩泽众生。
已无需再为粮食犯愁。
人一旦能自给自足，便不愿再受他人约束。
各地大城，金钱变得没以前好使，权威也隐隐减弱。
人不再那么容易听使唤。
争执激增，乱象渐起。
万民出城入野，山村小镇反变繁荣。
顺带一提，复容奇在遍野造林时，顺手将所遇妖物超度，故野外妖怪几乎绝迹。
有人将之看作神迹圣果，自也有人宣之为妖林恶果。
封城的封城，禁果的禁果。
终于有人，一把火，点燃了那山林茂野。
火势一成，势不可挡。
四下蔓延，浓烟滚滚，火线如蛇。
在野民众慌忙逃窜，争先远离山林。
这下好似预警成真，万民涌向城地，躲避火害。
不到半日，火线延长数十里，大火覆盖数片山岭。
烟势弥漫遮天，遥远可见，各路能人急往救援。
迁徙人流中，怜心正与众随行，霍然生感，虽未见火烟，仍飞身往探。
赶到时，面对滔天火势，也无力扑灭，仅能穿插其中，救助难民。
梦境中，掌梦少女亦察觉大火，率上百御灵师化身梦幻一族，返回现实救援。
然终究势单力薄，亦未能阻拦火势蔓延。
更有族众莽撞，葬身火海。
掌梦少女无奈，向丹芽求助，欲寻求对方几位同伴施展大能灭火。
然，丹芽却比她更无奈，只因她也无法联系上几位同伴。
她们不知，无心之地，风尘等六士，早在野火刚起时，便已察觉。
最先察觉的，乃笺雅。
其余人各自沉浸悟道探玄之中，唯她一人主动观察人间百态，尘缘万象，欲从中感悟礼之一道所贵。
故而，在起火附近，民众恐慌时，她便有察觉。
彼时山林之火刚半个山头，她挥手便可召来雨云灭火。
但身处无心之地，眼光远超从前，暗觉此法不妥，遂与其余五人商议。
除林笑不在场，六人皆投目起火之地。
一番商议，结论一致。
他们固能灭得一时之火，却灭不了人心之火。
这次灭了，下次仍不会远。
唯有世众自身醒悟，才可能避免下次。
因此，六人只做预警，以异象征兆，提醒山中民众提前离去。
目睹一个个山村野镇，于山火中焚毁。
死伤虽不多，家园被毁之恨却烈，也为将来大火焚城惨剧埋下因种。
山火熊熊，持续蔓延。
所过之处，世人惶惶，茫然无措亦无助。
正是：
本为芜地开春，合光盈野果树。
世情不容自满，运火吓山认输。
——
山林之火越烧越远，正不知要烧到几时。
恰逢奇薇二人回转，远远望得烟阵，忙飞近察看。
结果见得火线长延，焦黑连岭，无数山林遭焚毁，莫采薇登时刷刷泪流。
他们二人一番心血，尽诸枉费。
复容奇静立半空，悠悠一叹，目光恻怆。
林笑身影倏然浮现于前，目履大地。
“你二人布道广德，造化入玄，令大地回春，恩泽万灵，固然值得歌颂。”
“然这些苦功，却禁不起小小一把烈火。”
“何耶？”
莫采薇一见是他，再忍不住，仰天撕心大哭。
林笑立时一僵。
其哭声悲悯又纯真，让人一听，心也跟着化了。
复容奇双眼一红，隐隐湿目，连林笑朝他使眼色也未察觉。
终有人不忍，风舞幽华聚气凝形，浮身于侧，拥莫采薇入怀安慰。
林笑只好一个响指，解开复容奇时标之锁，顿令其意识进入光速时隙。
“小奇啊，还不赶紧哄哄你师妹，呆愣着作甚？”
复容奇目光一顿，立醒觉周围变慢。
他苦笑道：“师伯，奇如何懂得哄人。”
林笑轻斥道：“哪有人天生便什么都会？只在于你上不上心。”
“她为何而哭，如何能不哭，你去想自然就有办法，有办法就能去做。”
“你若真心去做，你师妹岂会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如今懂了吗？”
复容奇拱手道：“多谢师伯教诲。”
林笑摇头道：“此事由你二人而起，也由你二人而了，方算有始有终。”
“我出手固然简单，但你便成有头没尾了。”
“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身形一顿，独留复容奇于时隙中。
正常流速中，林笑也不知复容奇琢磨了多久。
却蓦然见天光大暗，似天日消失，大地霎时一片黑蒙。
林笑心念一动，神御玄机，莫采薇的感人哭声顿时响彻世间。
大地上，无论何处，人皆有闻，嘤嘤悲哭，化心入悯，犹如大地女儿在哭泣。
闻者无不感伤。
那些目睹山林大火之人，被牵出真情，纷纷跪地同哭。
一时间，大地上，亦隐隐响起世众悲哭。
昏天暗地中，一道巨大火圈拔地而起，于空中飞速旋转收缩，最后汇作一点。
火光消隐，莫采薇哭声一顿，天地悄然暗寂。
无声一炸，万线流光，纷洒高空。
流光落地，散落焦土。
幽黑大地上，随之多出一道道细细光柱。
光柱，出自焦灰之中。
莫采薇泪眸一亮，立即身形出移，双手合扣，垂首闭目，作祷告状。
只因她已感知到，发出光柱的，是一枚枚果实。
大火虽烧去树身，那满树的果实，却仍有不少，未成焦灰。
果实中，种子安然。
一道无形波纹，自莫采薇额间荡出。
波纹所过，焦灰之中，果核破芽冒出。
顷刻间，嫩芽成群，遍布连片焦土。
嫩芽亦莹莹生光，一时犹如繁星印地。
天地渐渐复亮，地面星光隐去。
不知何时离去的复容奇，再度出现。
他望向地面道：“这些树，再也无法外放火焰。”
“它们能被点燃，但只会莹莹散光，直至化作泥木。”
林笑叹道：“世间没了火焰，不知世人该庆幸还是该哭泣呢。”
遂朝复容奇笑道：“好小子，能放也能收，你御光之能，又上一层。”
“正好，此番，我们可以借助你的力量离去了。”
一挥手，几人化影散去。
再出现，已至天外虚空。
十灵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