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出茅庐(3)
说完,有一个高个子对着叶浩龙的脸就是一拳,叶浩龙一个趔趄,倒在路上。我们还没有反应过劲来,那几个人上前一起挥舞着拳头,形成了一道打人的人墙,接着就跑散了。
我和田民追了几步,那帮人一会儿跑进山林里,没有了踪影。叶浩龙委屈地哭喊:
“你们他妈的都是谁啊?妈来个x的,我怎么得罪你们了?”
“胖墩”扶起叶浩龙,叶浩龙捂着脸,满嘴是血,一摸牙,松动了。继续哭:
“狗日的,从哪儿冒出来的杂种,有种的出来,我们再打!下黑手,算什么英雄?来呀!来呀!!”
叶浩龙举着双手对着大山喊,四周除了他喊声的回音,什么都没有。我很奇怪,他们是专门冲着叶浩龙来的,会是谁呢?难道是炊事班长找的人?
归队后,叶浩龙把这事告诉了艾班长,并说,可能是炊事班长搞的鬼,班长问:
“他们穿什么衣服?”
“便服。”
“炊事班长在场吗?”
“没看见!”
“那就说明不了问题了,也无法追查。”班长说。
由于没有证据,此事只好作罢。
深夜,急促的哨声划破梦境,都说陆军怕号,海军怕哨,尤其是深夜的哨声,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是副连长炸耳的声音:
“紧急集合!!”
宿舍里有人开灯,班长一声吼叫:
“不准开灯!”紧接着就把灯闭了。
黑暗中,我只听到大家紧张的喘息声,打背包、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
“我的鞋呢?”
“别穿我的鞋。”
“别动,是我的……”好像是田民,哭腔都出来了。
“带不带背包、水壶?”
“带不带大衣?”
“带不带枪?”
“快快快!”副连长在走廊里往死里催。
我亏得睡觉前将我的鞋子塞进了草垫子的底下,否则,黑咕隆咚的到哪去找鞋。
操场上,灯光下,全体集合站成三排,副连长和几个排长检查紧急集合的情况。副连长把其中3名新兵像抓小鸡似地推到队列前面,背对着我们,接着下令:
“弯腰。”
大家都发现3个人的屁股都开着缝,露出了黄色的军用绒裤。我在想,他们得用多大的劲,才能把军裤踹开线,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裤子开线了,而是他们把裤子前后穿反了。
还有人没戴帽子、没穿鞋子,还有的背包一碰就散了一地……我在慌乱中将鞋子的左右穿错了,可副连长检查时没有注意,我蒙混过了关。副连长讲:
“我本来今天是领你们跑5公里的,就你们这个打败仗的样,连鞋子都没有,怎么跑?真有任务怎么执行?军人,就要随时随地地做好完成上级下达任务的准备,你们的差距,太大!离一个真正的军人,十万八千里!现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会儿重来,解散。”
重来?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在战战兢兢中迷迷糊糊地睡到天亮。
从那以后,为了保证紧急集合不出洋相,我的被子一直是折两折盖,裤子再没有脱过,背包带放在枕头下面,就寝前检查好几遍才能放心地睡。如果站岗的战友发现半夜12点连部的灯不灭,我们就猜测可能会紧急集合。多少个夜晚,我在紧急集合的梦中吓醒,已经记不清了。
第二次紧急集合,我们全连往陆师营镇方向跑,再往前跑,就不辨东西南北了,跑多远,也不知道。顺着若隐若现的路,循着断断续续的人声,我虽然跑得筋疲力尽,但也不敢落的太后,一怕找不着回部队的路,二怕碰到专门脱裤子的妇女。
“胖墩”因自己的鞋被别人穿走,只好穿一双大头鞋(羊毛棉皮鞋,一双足有六七斤重),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下来的,还不如脱了鞋拿在手上,光着脚跑。陈勤的背包早就散了,他将棉被像围围巾那样绕在脖子上,从后面看像个怪物。田民先是抱着被子跑,摔了几跤后,就只好把被子肩上扛一半,地上拖一半,一边跑一边哭,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后面过来一个老班长恶狠狠地问:
“哪个班的?哭个x啊!是男人吗?!”
田民的哭声戛然而止。
许多人和我一样,不知道要跑这么远,身上穿着棉衣裤、绒衣,回来以后绒衣全部湿透了,满屋子都是汗臭味。大家用毛巾简单地擦了擦汗,累得像狗熊一样,倒下就睡着了。
单调而枯燥的训练,在寒冷的冬天继续进行,我和“胖墩”终于盼到了帮厨的日子。
老兵让我去运点煤,那独轮手推车确实不好控制,累得我满头大汗,车还是翻了。我不服气,把棉袄脱下放在菜筐上,继续运煤。
“胖墩”想在老兵面前比我多干点,把灶台打扫干净,可是他个子太矮,够不着,他只好爬上灶台,用毛刷“吭哧吭哧”地刷着污渍,一边干一边忘情地唱着: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胖墩”突然“哎呀”一声,吓了我一跳,原来“胖墩”太投入,忘记自己在灶台上干活,一边刷一边退,一脚踩在锅盖上掉锅里了。锅里的水快开了,烫得“胖墩”哇哇直哭,我想,“胖墩”要是踩翻了锅,掉到锅底下的火里怎么办?老兵大骂:
“笨猪啊,烫没烫着?”
“……”“胖墩”哪敢吱声。
“你们两个笨蛋,还帮忙,一个推翻了车,一个掉锅里,帮个屁,越帮越忙。滚蛋吧!”老兵骂。
我耷拉个脑袋去拿棉衣,忽然发现棉衣口袋里面的钱包不见了,就大声地喊:
“我的钱包呢?我钱包怎么没有了?!谁看见了?”
钱包里有20多元钱,10斤全国通用粮票,那钱,我本来是准备买考军校复习资料的。我壮着胆子对结巴班长说:
“班长,我的钱丢了。”
“钱?关……关我什么事?也不是我偷……你的。”
“可在场的都是你班里的人。你让他们把钱还给我。”我哀求的眼泪都下来了。
“刚……才,送菜的老头来过,说不准是老头偷……偷走了!”
“不可能,老头就来一会儿,把钱还我吧!”
“还你钱?新兵蛋……子,谁……谁知道你有没有钱,你哪……哪来那么多钱?”
什么?竟然怀疑我在讹钱,我觉得我的人格受到了极大地侮辱,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愤懑的情绪到了极点,两只手攥成了拳头。班长瞪着眼问:
“怎么的?你还……还想揍我?你敢揍我……我?试试!”
我知道,我打不过结巴班长,就是打过他,也不能打,毕竟,一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极力地控制着情绪,但浑身的肌肉在颤抖,只好用脚狠狠地把菜筐踢翻了,白菜滚了一地……
炊事班的班长和老兵像没事一样,理都不理我。都说钱被送菜的老头偷走了。我的心在一阵阵地抽搐,脑海一片空白,那20多元钱,是当兵前朱兰花借给我,让我作为工资骗我全家剩下的钱,我竟然就这样给弄丢了。
我漫无目的地走到后山,仰面朝天倒在一片枯黄杂草中,极力克制着自己委屈而无助的泪水。耳畔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松涛声如绝望的狼嗥,萎蔫的太阳早已被厚厚的云层封住,不远处,一棵叫不上名字的大树用光秃秃的树枝直刺阴霾的苍穹。
我稀里糊涂的睡着了,不知何时,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花,打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
“王玉成——”
“王——玉成——”
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班长找到我的时候,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他问明缘由,没有骂我。在楼上老兵的房间。,用烧开水的壶煮了一碗白水面,端到我面前,心疼地说:
“吃吧,冻坏了吧?不过,没有油盐,凑合着吃。”那碗热腾腾的面条尽管很有诱惑力,我仍然没吃一口。
副连长来到我们班,额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不问青红皂白,用手指着我的脸,对我咆哮着:
“王玉成,你个迷糊蛋,你一个人跑到后山干什么去了?”
“……”寒冷加上紧张,我的腿打着哆嗦。
“全连找你一两个小时,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你想干什么?将来能干什么?你就等着处分吧!”
处分?!我心头一阵颤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达脊梁骨。如果我被处分,我将是新兵连第一个受处分的新兵,我去帮厨时,钱包丢了,没有人管,还受处分,你怎么不去帮我查查,谁偷我钱包了?我感到很委屈,也有点绝望。我寻思,我去盘山农场种水稻的事,是板上钉钉了。
夜里,我发烧了,连里没有军医,油库的军医住在山脚下,离我们新兵连很远。全班无助地听我说了一夜的胡话。
第二天,班长找来军医,给我打针服药。指导员过来了,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蔼地说:
“听说你的钱包丢了?”
“嗯。”
“心里有事可以向班长、排长汇报,你昨天下午不训练失踪了,让全连官兵替你担忧,这是违纪行为,知道不?”
“不知道!”我如实地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这也是违纪行为,心里难受,找个地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不行吗?
“我们考虑你是新兵,初犯,处分的事就等一等再研究,看你的表现,以后要好好学习训练,挽回自己的影响,记住了吗?”
“记住了。”
相当于判了个死缓,我的病立马好了一大半。但我不知道,这个死缓意味着什么。班长第二天偷偷地告诉我:
“关于处分问题,我听一排长说,指导员的意思,就算了,以批评教育为主,可是副连长就是不同意,说,不处分,怎么教育其他新兵?两个人的意见不统一,指导员就想搁一搁再说,这段时间你注意一点,别再有把柄落在副连长的手里,啊?真弄个处分,你在部队就完了!”
“嗯嗯!”我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内务条令》、《队列条令》、《纪律条令》的考试,我考了满分,那绝对是我的强项。不过,这和我去不去农场有关系吗?能免去我的处分吗?
轻武器射击考核开始了,步枪50米靶卧姿射击。我想着指导员“以后要好好学习训练,挽回自己的影响”的话,摩拳擦掌地想打个好成绩。
第七组打完,洪晓伟的子弹脱靶了,零环。副连长说:
“你写信告诉你父母,你吃了个大鸭蛋!连里给你戴了个大红花!操,像狗熊一样的笨!我给你一挺机枪,你能不能把子弹打上靶?”
没想到洪晓伟蔫蔫地说:
“能!”
“能个屁,给你十挺机枪也白搭!如果在战场上,你没有打死敌人,你已经死100回了,还能,能个鬼!”
洪晓伟低着头,用手搓着军装的衣角,再不敢吱声。
“第八组即位”班长下达了命令。
我们四人一字趴下。
“卧姿装子弹。”班长下达了第二个命令。我的右手还没有碰枪栓,挪了一下枪的位置,“砰!”的一声,枪响了,吓得在场所有人一跳。子弹从副连长的头顶的上方“咻”的一声穿过,副连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
现场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和那杆枪。副连长气急败坏地喊起来:
“艾文兵,还不把王玉成的枪下了,把他给我关起来。奶奶的,想干死我啊?”
“不是……不关我的事……不是我的子弹……我子弹在这儿呢……”
我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班长没收了我的弹夹,把我拖出了射击场地,不听我任何解释,从副连长手里接过钥匙,把我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
“咣当”一声,班长锁上门走了。
我坐在屋内冰冷的水泥地上,冷静地想了一下,子弹,显然是我前面的人没有打完,无意留下的,他又缺少了一个验枪的动作环节,我挪枪的时候,要是手不碰扳机也没有事,拉枪栓的时候,剩下的子弹就可以弹出来。可事情就是这么巧,两错并一错,枪就响了,而且,还差点伤到副连长。前几天,副连长要处分我,大家很自然地联想到,我在持枪报复,或者是恐吓。可我就一个新兵,有那个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