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堑长智(2)

  “说什么呢?”班长大声对“三极管”吼。
  “你冲我喊什么?也不是我先说的!”
  “你刚才说什么?”班长只好问“乖乖”。
  “啊?我没说什么呀?”“乖乖”的声音像蚊子哼一样。
  “你能不能大声地告诉我,你刚才说什么了?你别像个女人,是男人的话,你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替“乖乖”捏了一把汗,正想着可能出现的难堪局面。谁知“乖乖”大声地说:
  “报告班长,你不要生气,我说你裤子前面的纽扣没有扣好,不符合军容风纪的规定。”
  班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裆部,发现纽扣真的没有扣好。他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恼羞成怒地吼叫着:
  “迟日禄,向后转,向前三步走。”
  迟日禄就是“乖乖”。“乖乖”出列。班长说:
  “下雨就不出操?毛病,这下的是雨吗?娇气!能不能出操我不知道?毛病,毛病还真不少!”
  我们所有的人都憋住笑,“乖乖”一个人在那站了二十分钟的军姿。
  下操后,“乖乖”死也不承认他说过什么牢骚的话,班长又抓不住把柄,就让“乖乖”写《高山下的花环》读后感。“乖乖”小学都没毕业,让他写读后感相当于要他的命。
  “乖乖”说:“班长班长,服了服了,我自愿去刷厕所,可以吧!我把一楼到六楼的厕所全部刷了,读后感就免了吧!”
  班长说:“厕所要刷,读后感要写,礼拜天前必须写出来。我看你个x兵毛病不少!臭毛病!”
  “乖乖”那几天急得抓耳挠腮。“鬼精”给“乖乖”出了个主意,说:“我想读后感写不写可以再说,检查书似乎要写一份,否则你是过不了关的。”
  “写检查?如果所里把检查书装档案,我不傻x了。” “乖乖”把眼睛瞪得老大。
  我对“乖乖”说:“你别死撑着,如果你不想写文字的东西,找个机会,给班长口头认个错,这不大家都有台阶下嘛。”
  “乖乖”想了半天,犹豫着。“三极管”不紧不慢地说:
  “‘乖乖’,王玉成说得对,听王玉成的没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班长的嘛,总得有点面子,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乖乖”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
  “三极管”比我早一年兵,平时话里话外总是向着我,让我这个新兵有点惶恐。其实,他在我的眼里,就是一尊大神。
  他能组装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就这个本事,足以让全所的人刮目相看。那时,没有几个家庭能买得起电视机,“三极管”竟然自己会组装,价格又便宜。他买来一堆电子元件,两周左右组装一台。焊接晶体管是精细活,搞不好就短路,我经常帮他查焊点、剪管脚。并对照电路图,通过调整可变电阻的阻值,用示波器检查电压峰值等。
  “小沈啊,我那台电视装好了没有?”
  “哦,柴助理啊,好了好了,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三极管”回答。
  柴助理是供应站军需科的,夫妻俩推一辆自行车,准备来取电视机。柴助理的家属一看见“三极管”的脏样,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的天啦,真是个小脏孩,你是打铁的吗?工作服呢?为什么不穿工作服?军装怎么脏成这样?”
  “呵呵……”“三极管”憨憨地笑。
  “他这身衣服从穿上就没有洗过,省肥皂、省事、省钱!”我说。
  “那怎么行!怎么走得出去?是吧?父母不在身边就是不行,小沈啊,明天你把脏衣服都拿来吧!我给你洗洗。”
  “好咧!”“三极管”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第二天,“三极管”哼着小调,连走路的姿势都一蹦一跳的,他把军装、内衣全部换下来,用床单包好。身上只穿棉袄和棉裤,样子有点滑稽。
  “王老”说:“不好了,真他妈要地震了,地震前动物都有反常现象。”
  “我操,懒鬼发神经了,一次洗这么多的衣服,洗到什么时候?”班长担心。
  “三极管”本来是哼着小调的,看见大家拿异样的眼神看他,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吹起了口哨。
  后来,大家发现来拿脏衣服的是柴助理的家属,面面相觑。“王老”说:
  “嫂子,‘三极管’的……小沈的衣服你敢洗?嗯?你得泡三天,洗三天,臭三天……就他那几双袜子,你没有5盆水,是洗不干净的!”
  “小王,你真能窝囊个人!”
  “真的,嫂子,不骗你,你要把小沈的床单洗成白色,我把姓倒过来写!”
  “倒过来?那不还是王字!”
  “那就横过来写!”
  “嫂子,你凭什么只给小沈洗衣服,我们的衣服你也得洗!”“乖乖”跟着凑热闹。
  “好,都洗,都洗,有空都拿来。”柴助?理的家属帮着“三极管”抱着衣服,笑着走了。
  周日的班务会,班长讲评工作,表扬了“乖乖”打扫了一楼到六楼的厕所,没有再提读后感的事。“乖乖”采纳了我的意见,前两天向班长口头承认了错误,班长原谅了他。“乖乖”冲我挤了一下眼睛,脸上挂着笑容。
  过了两周,水警区组织夜间轻武器打靶训练,大家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通,不知道打上哪一个靶,打了几环。训练间隙,“三极管”对参谋长说:
  “参谋长,我有个想法,我可以设计一个夜间打靶自动报靶器,这样的话,可以提高训练效果。”
  “你就是那个绰号叫‘三极管’的小沈是吧?能行吗?”参谋长问。
  “保证行!”
  “好,从明天开始,你给我把这个活干好、干漂亮了,购买的电子配件,凭发票找我签字报销。干成了,有奖励!”
  “谢谢参谋长信任,保证完成任务!”“三极管”大声回答。
  所长在招待所二楼特地腾出一间房,作为“三极管”的工作室。“三极管”先设计了电路图,然后根据设计电路用盐酸自己烧制电路板,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里管理员的未婚妻冯萍来所里。冯萍是江山的姑娘,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很大方,喜欢和我们打乒乓球、打扑克什么的。有一天她发现“三极管”和我捣鼓一堆电子元件,“哧溜哧溜”地焊着东西,很好奇,就问“三极管”:
  “小沈啊,你们组装什么高级东西?不像电视机啊!”
  “三极管”一本正经地说:“夜间透视仪。”
  “透视仪,透视什么?”
  “它能透过墙,看到墙那边的东西。”
  “啊?你还能研究出这个东西?干什么用呢?我看看。”
  “你不能碰,碰坏了就麻烦了。”
  “三极管”对着冯萍比划了一下说:
  “透过你穿的棉衣,能看见你今天穿的绿色的浅花内衣。”
  冯萍一下子怔住了,脸“唰”的就红了,缓了缓神,然后转身快步地逃走了。
  我说:“你真能泡,你怎么知道她穿绿色的浅花内衣的?”
  “三极管”笑而不答。
  隔了好几天,管理员问我:
  “王玉成,听说‘三极管’有个流氓镜,能看到别人的内衣?真那么神吗?”
  我说:“假的,骗人的,怎么可能呢?”
  冯萍在管理员身边说:
  “有,就是有,他说得那么准,一眼就看出来了。”
  “骗你的!还真信!”
  “那他怎么说得丝毫不差?”
  “嗯……”我还真不知道“三极管”是怎么猜对的。
  为彻底打消冯萍的疑虑,管理员领着冯萍就到了“三极管”的工作室,问“三极管”:
  “听说你搞了个发明创造,能看到别人的内衣?”
  “三极管”装模作样地说:“这是水警区领导给我的任务,是夜间打靶自动报靶器的一个配件。”
  管理员当然不信,说:
  “那你看看冯萍今天的内衣是什么颜色的?”
  “三极管”一顿比划,冯萍吓得直往管理员身后躲,“三极管”说:
  “躲也没有用,红色带条纹的。”冯萍听后,气得转身快步走了。
  管理员有点恼怒:“什么狗屁玩意,来,我看看。”
  “你不会调整的。”
  管理员抢过来就要摔,“三极管”说:
  “哎哎,别摔,值好几百块钱哪!”
  从内心来说,管理员坚决不信,但他确实也搞不懂为什么“三极管”说得那么准,只好骂了一句:
  “他妈的,不务正业,瞎xx嘚瑟。”
  “三极管”坏坏地笑。
  我问了“三极管”好几次,“三极管”才解密,说:
  “她只有两件内衣,阳台上晾着红色的,带条纹的,身上当然是绿色带暗花的。”
  服了,“三极管”就是“三极管”。
  经过一个月的苦干,夜间打靶自动报靶器制作成功,作为发明创造的成果,水警区给“三极管”嘉奖一次,奖金二百元,“三极管”用二百元钱奖金像变魔术似的,又组装了一台四喇叭、立体声录音机。
  一天,“三极管”打扫完楼层卫生,鬼鬼祟祟地走进值班室的内屋。我好奇地跟了进去,看见他戴着耳机摇头晃脑,一脸的享受样,然后,他施舍般地把耳机递给了我,并说了句:
  “邓丽君的,超级棒。”
  我吓了一跳,邓丽君的歌,那不是靡靡之音吗?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戴上了耳机。耳机的立体声效果特别好,电子乐器合成的音乐旋律,我从来就没有听过。邓丽君的声音更是充满着磁性: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我并没有醉,我只是心儿碎,开放的花蕊,你怎么也流泪……”
  邓丽君唱得清幽脱俗、浑然天成,温柔中带着甜蜜,忧伤中充满希冀,用清晰而独特的声音演绎着爱恨情仇。真不知道“三极管”从哪翻录的录音带。接着,我又一遍遍的听了《何日君再来》、《甜蜜蜜》等歌曲,这天籁之音一下子吸引我听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特大的坏事,也感觉自己的无产阶级斗志快要被腐蚀掉了。
  然而,就像我高中的时候,和卞达书偷听敌台一样,上瘾了。
  我和“三极管”经常很默契地躲在小屋里听《小城故事》、《在水一方》等,淳朴空灵、细腻柔婉、款款深情的旋律,让我欲罢不能,特感到新奇、紧张和刺激。有时,我的脑海里会浮现出在一个酒绿灯红的歌厅里,有一个千娇百媚的歌女,扭动腰肢的形象。
  时间长了,我跟着录音机学会了好几首歌。一次,我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哼唱:“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鬼精”停住手中活,问我:“王玉成,哼的什么歌?挺好听的,跟谁学的?歌词在哪?我也学学。”
  “瞎哼的!”我吓得赶紧闭嘴。
  “不就一首破歌吗?了不得了?小气鬼!”“鬼精”不满。
  有一天,我和三极管正在值班室的内屋继续听邓丽君的歌,指导员进来了,“三极管”立即按下暂停键,心虚地问:
  “指导员,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不知道啊?胆子不小啊,什么歌都敢听!我不能允许你传播这种资产阶级的东西。”
  说完,要强行没收“三极管”的录音机和录音带。
  “凭什么说是资产阶级的。”“三极管”去抢磁带。
  “这是精神鸦片、大毒草。”指导员把眼睛瞪得特圆。
  “凭什么说是大毒草?”“三极管”还是去抢。
  我拽了拽“三极管”的衣服,小声说:
  “算了吧,别把事闹大了。”
  “三极管”这才停手,看着指导员拿着录音机走了。
  我回想起高中的时候,卞达书因偷听敌台被记大过处分的事。如果指导员给我和“三极管”来个记大过,那不就完蛋了?
  我和“三极管”走出值班室的内屋,看见“鬼精”在值班,脸上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笑。我责问:“坏鬼,是不是你到指导员那儿告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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