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0章 最后干脆放弃了

  他脱了衣服,裹进那床老旧的棉被里,被面是他妹年轻时候给他缝的,上头还印着歪歪斜斜的几只飞鸭,如今都洗得泛白,鸭子眼睛都快看不清了。他翻了个身,枕头下有一封信,是前些日子他那当厂医的妹子寄来的,说的也是些琐事,提到他瘦了、黑了,要注意身体。
  他看了几遍,也没回。他没那个心思去写信,更何况那封信最末一句话才是真正扎心:“柱子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咱娘走的时候就说,你要是还不找个过日子的,我就不安心了……”
  他不是不想过日子,只是这年头,谁会看上他?一个又高又黑、脾气古怪、嘴还毒的厨子?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了。
  可他想过,如果真有个女人,能陪他熬夜生火,能在灶前笑着递来一把葱,那就够了。至于孩子——他倒不怕,秦淮如那几个孩子他也看大了。小当,二丫,三妞,个个都机灵,懂事。尤其是小当,那孩子有他小时候的影子,倔,却有主见。
  他翻了个身,被褥里响起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盯着屋顶老旧的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脑子里忽然跳出一句他白天没说出口的话:
  “你以后别再装了,真饿就说,真难就讲,别总扛着。你撑得起锅,却撑不起一生。”
  他没说出口,是怕她误会,是怕她听懂。可现在,这句话像刀子似的在他脑子里划来划去,一遍一遍,把他劈得心头发麻。
  他到底在怕什么?怕她知道他的心?怕一旦说出来,他们之间就再回不到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微妙状态?
  他甚至想过,明天早上她若真来了,他要不要装睡,或者故意把门反锁。可转念一想,他又怕她真的不来了。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把头埋进枕头里,憋着气不让自己出声。他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今晚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乱?
  就在他心思翻涌、难以入眠的时候,屋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响动,是院门口的那扇破木门,被风吹得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一连串极轻的脚步声,从院子一端绕过槐树,踩着碎石和砖缝,走得极小心,像是怕惊醒谁。
  他下意识坐起身,侧耳听去。
  那脚步声熟悉,不快不慢,带着女人特有的节奏和小心。他皱眉,披上衣服,走到门边,透过窗缝望出去。
  秦淮如。
  她裹着件深灰色的薄外套,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蹲在他门口,小心翼翼地摆着。
  他屏住呼吸,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打开一个搪瓷饭盒,从里头拿出两个白乎乎的包子和一小碗粥,粥里浮着红枣,香气似乎隔着门缝都能闻到。
  她没敲门,也没喊他。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用饭盒的盖子压了压,转身便走。
  她走得很快,像是做贼,又像是做梦。可她没走回自己屋,而是绕到老槐树下,仰头看了会天,然后才慢慢地、慢慢地,往屋里去。
  何雨柱靠在门板上,指节紧贴着木头,心跳得比平日任何时候都快。
  他没料到她会来。
  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来——悄无声息,不留言、不说话,只是送来早饭,就像白天他送的那一碗肉一样,不求回应,只求……他收下。
  他手指慢慢收紧,眼角微热,却又倔强地抿紧了嘴。他忽然有些怕天亮,因为他不知自己能不能装得下去——装作没看到、没吃过、没放在心上。
  何雨柱一夜没合眼。
  他倚着床头坐了一整晚,手边的那碗粥已经凉透,红枣浮在表面,皮儿微微起皱,却仍然泛着甜香。他没舍得动,甚至连碗盖都没揭开太大,只是小心翼翼地掀了一角,看了一眼,又合上,仿佛那不只是一碗粥,而是一封无字的信,一封她亲手写给他的心意书。
  他心里不是没数,秦淮如今早过来,绝不是临时起意。
  那粥煮得细致,米粒绵软,红枣提前泡发,切了姜丝,火候恰到好处。做这碗粥,得起得比鸡还早。他一想到她大清早在厨房里一个人生火、洗米、熬粥,再蹑手蹑脚地进院子,心口就像被热铁烙了一下。
  可他高兴不起来。
  不是不感动,是心里堵得慌——她那天噎着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嘴角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被她擦掉的时候动作太快,可他还是看见了,那口油肉,擦着她喉头滑下时恐怕刮破了内壁。
  她脸上不说,可他知道,她这几天肯定不舒服。
  “哼……死撑。”他低声咕哝,声音里带着一点怒意,可更多的是疼。
  何雨柱站起身,慢吞吞地穿上工作服,动作比平时慢得多。他不是累,是心里在盘算。他知道今天早上得去后厨帮忙,可他还在犹豫——要不要绕道去看看她。
  脚步刚往门外迈了一步,院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细碎而压抑。
  那不是孩子的咳。
  那是女人的咳,低而急促,带着隐忍——他立刻听出,是秦淮如。
  他的身子僵了两秒,然后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声音那头走去。他没敲门,也没开口,只轻轻倚在门框边,透过半开的窗望进去。
  屋里没点灯,但黎明的光已经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将屋子里映得灰蒙蒙一片。他看到秦淮如坐在小炕上,背对着门,披着那件旧灰布褂子,正低头按着喉咙,轻咳不止。她的背脊细瘦,肩头耷拉,整个人像是一支风中小灯,随时可能熄灭。
  她咳得很克制,像是不想吵醒孩子,可越压着咳,声音就越刺耳。她伸手去端炕头的一只旧搪瓷缸,可手抖得厉害,几次没拿稳,最后干脆放弃了。
  何雨柱看得心里发麻。
  “秦淮如——”他忍不住低声唤她。
  屋里一震。
  她猛地回头,脸上还有未擦净的泪痕,眼中浮现出一种极短暂的惊慌。她没料到他会站在门外,那表情仿佛一场偷懒被逮个正着的孩子,不知该哭该笑。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一听就是嗓子发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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