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9章 病榻悔言恨冰融 泪洒床前恩怨消
晨曦微露，清冷的光透进赵倩的房间。
她一夜未眠，脑海中皆是婆婆陈丽那病弱的模样和丈夫张强哀伤的神情。
起身简单洗漱后，她轻手轻脚来到母亲李贵英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妈，您醒了吗？”
赵倩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屋内传来母亲的应答，她推门而入，见母亲李贵英已坐于床边。父亲赵蔡明还在深睡中。
“倩儿，这么早有啥事儿？”李贵英疑惑地看着女儿。
赵倩在床边坐下，握住母亲的手，犹豫片刻后，轻声说道：“妈，我想去医院看看婆婆，她情况不太好。”
李贵英一听，当即皱起眉头，抽回手，瞥了女儿一眼，带着一丝怨气说：“看她干啥？她以前咋对你的，你都忘了？咱可不能热脸贴冷屁股！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亏你还是县长？这样的人，就看她吃盐看她咸死吧！”
“妈，我知道她以前做得过分，但她现在都病成那样了，咱不能和一个病人计较。而且，强儿心里也不好受，我作为他的妻子，应该去陪陪婆婆。”
赵倩言辞恳切，眼中满是坚定与哀求。
李贵英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她就是自作自受！咱没在她落井下石就不错了。陈丽，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她的，永远不会忘记在医院的一幕幕！”
“妈，您就别这么说了。不管怎样，她是强儿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如果我不去，强儿会更难过，这个家就更没有幸福感了！您也不希望看到这样吧？”
赵倩的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
李贵英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就是心善。行吧，去就去，但别太委屈自己。要是她再给你气受，你立马就走；她要是忏悔，你也不用太过感动，并非真情实感。你要记住，你是孕妇，情绪不能波动，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保持冷静。”
赵倩破涕为笑，抱住母亲：“谢谢妈，妈真好！”
清晨的阳光，怯生生地爬进病房，在陈丽蜡黄且满是病容的脸上，留下几缕惨淡的光影。
病房内，消毒水刺鼻的气息肆意弥漫，监测仪器发出单调而有节律的声响，似在无情地丈量着生命的长度。
赵倩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与张强一同缓缓走入。
张恒山正佝偻着身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盹儿，稀疏的白发凌乱地往前散着，那疲惫之态好似被岁月狠狠抽干了活力。
陈丽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瞥见赵倩的刹那，黯淡眼眸中微弱地亮起一丝光，用那几乎难以辨别的声音唤道：“倩儿……”
赵倩赶忙奔至床前，紧紧握住陈丽瘦得皮包骨的手，使劲儿扯出一丝微笑，温声询问：“妈，您今天感觉咋样？”
陈丽苦笑着微微摇头，张强忙不迭地摇动床头摇把，将床背缓缓升起，让陈丽能靠坐得舒适些。
陈丽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嘴唇颤抖，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我……我这日子不多了，有些心里话，非得现在讲清楚不可。”
张恒山猛地惊醒，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慌乱起身，轻轻拍抚着陈丽的手背，那眼中的疼惜仿若能溢出来，却又因满心的复杂情绪而不知从何说起，连忙站起，捋了捋白发退开。
陈丽直直地望着赵倩，泪珠子断线般滚落：“倩儿啊，我这辈子，对你犯下的错，像山一样高、海一样深。还记得你头一回迈进咱家门槛，满心欢喜期待，我却冷脸恶语相向。吃饭那阵儿，我就像被恶魔附了身，那些骂人的话，什么‘破鞋’‘公共汽车’，像毒箭似的射向你，狠心地逼你离开强儿。我眼睁睁瞧着你眼里的光一下子灭了，自尊被我踩在脚下碾碎，你对新生活的憧憬被我搅得乌七八糟，可我那时就跟石头一样硬心肠，简直不是人！比畜生还畜生！”
赵倩的眼眶瞬间红透，往昔那些如噩梦般的场景呼啸着冲回脑海，她却只是紧咬嘴唇，低低地说道：“妈，别再说了，都过去了。好好养病，你会康复的！”
“哪能就这么过去！”陈丽激动地咳嗽起来。
张强急忙递上水杯，轻轻为母亲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陈丽接着哭诉：“没几天，我又约你到茶馆，就像个刁钻蛮横的泼妇，死缠烂打。一会儿威逼，一会儿利诱，一门心思要拆开你们。我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想法，把你们的感情当儿戏，狠狠地伤透了你的心，我……我真不是个东西！死有余辜，这一切都是报应！”
赵倩低垂着头，默默流泪，往昔的伤痛如尖锐的针，一下一下狠狠扎在心头。
“还有学校那回！”陈丽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懊悔得满脸扭曲，“我跟疯了似的，不管不顾地冲到学校，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那些难听的话，像脏水一样泼在你身上，让你在老师同学面前丢尽了脸，尊严碎了一地。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残忍啊！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说完抬起无力的手向自己的脸打去。
张强在一旁眼眶通红，拳头捏得死紧，怒吼道：“妈，您老提这些，是想再往倩儿伤口上撒盐吗？”说完，泪流满面，哭泣无声。
陈丽抽噎着哀求：“强儿，你别拦妈，不说出来，我死都闭不上眼啊。”而后转向赵倩，“后来你有了身孕，这本是咱家天大的喜事，我却鬼迷心窍，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我发了狂地冲进你家，一把推倒你，还狠狠踹你的肚子。那一刻，我亲手毁了一条小生命，毁了你的幸福。倩儿啊，你心里得多恨我啊……”
赵倩哭得几近昏厥，身子剧烈颤抖着，抽抽搭搭地说：“妈，那时候……我真的是痛到了骨子里，心……心都碎成渣了……”说完，呜呜呜地出来。
“我的罪孽还没完。”陈丽哭得喘不上气，整个人摇摇欲坠，“我拼了命反对你们结婚，和你妈在医院里扭打成一团，把两家的情分撕扯得七零八落。”
家里，李贵英推了推睡在旁边的赵蔡明，紧张兮兮地说：“赵蔡明，快，倩儿去医院看陈丽了！咱们赶紧跟过去，万一倩儿吃亏呢？”
“哎呀！陈丽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对倩儿怎样？你就放心吧！没事儿的！”赵蔡明睡意蒙眬地说。
李贵英更加急切地催促：“走啊，倩儿是缘分，情绪不能太激动！咱们跟去看情况，差不多，咱们就把倩儿带回！快，起来啊！陈丽这个女人，什么话都敢说的。走，快！”
“后来咱家出了事，我瘫在床上，走投无路才又回头找你。你好心不计前嫌地照顾我，为我端茶倒水，煎熬中药。每天晚上从边洋镇赶回家为我按摩双腿。我呢？刚能站起来就忘了本，背着全家人收受贿赂，害你名誉受损。在监狱里，我丧心病狂地骂你扫把星，还一个劲儿教唆强儿跟你离婚。我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一次又一次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把你的爱狠狠踩在泥堆里！”
病房里一片死寂，唯有陈丽的啜泣声和赵倩的低泣声相互缠绕。
过了许久许久，赵倩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陈丽轻轻地说：“妈，虽说您以前做的那些事像刀刻一样疼，但您现在肯忏悔，我心里好受多了。我……我从来没真正恨过您，就盼着您能安心养病，早日康复！”
陈丽呜咽着，气息微弱得好似随时会断掉：“倩儿，你就是个活菩萨，善良得让妈无地自容。要是真有来世，妈就是做牛做马，也得把这辈子欠你的全都补上。咱家让我搅得没个样子，全靠你缝缝补补撑着。妈只求你能原谅我，别让仇恨在心里扎根，跟强儿好好过日子，好好的……”
说着，陈丽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伸出双臂，赵倩忙俯身紧紧相拥。
两人哭得肝肠寸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在这泪水中交融、稀释。
张恒山在一旁老泪纵横，轻轻搂住妻子和儿媳，声音因哽咽而破碎：“这一幕看着揪心，可又暖得人想哭。咱家这一路，风风雨雨，沟沟坎坎，如今，仇恨总算像雪遇暖阳化了个干净，亲情又紧紧聚在了一块儿。陈丽啊，生死有命，别害怕，咱一家人永远守在一块儿。病魔再凶，也敌不过咱这拧成一股绳的爱。咱们一起扛过这些难，心贴得更近，家就更稳当了，这就是家的力量啊。往后，咱把苦日子熬过去，迎着新生往前走，爱永远是咱家的魂儿，啥都不怕，好好儿地把日子过下去……”
赵蔡明和李贵英赶到医院，见此情景，便偷偷地走进病房，连同两位美女狱警，一起加入到他们的情感世界。
一家人相拥而泣，暖意在病房里缓缓流淌，一寸一寸驱走了死亡的灰暗。
在这绝境之中，爱与宽容相互交织，编织出一幅希望的锦缎，轻柔地抚愈了所有的伤痛，悄然吹散了仇恨的阴霾。
家的力量，宛如黑夜里骤然亮起的明灯，照亮了陈丽所剩无几的生命旅程，也在每一个家人的心底，镌刻下一份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承诺。
从此，他们将携手跨越生死的边界，无畏前行，一同奔赴那温暖明亮的未来，让家永远是那个温馨的港湾，爱永远在其间悠悠荡漾，岁岁年年，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