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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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堂屋内摆着硕大的冰盆,周边放着一架自传扇,阵阵冷风扇过,冰盆上便也冒出缕缕寒气。</p>
房妧斜倚在美人榻上看书,崔夫人心疼女儿身体,便开口唤她,“李厨娘做了些时兴的冰点,还有你最爱吃的酥酪,先过来吃些,陪我说说话,别把眼睛看坏了。”</p>
房妧便放下书,笑着坐到崔夫人下首,端着缠枝莲纹白瓷碗挑了一勺牛乳酥酪小口吃了,“李厨娘的手艺是越发的精进。”</p>
崔夫人慈爱地看着她,“你爱吃便好,”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翠玉佛珠,念了句佛谒,“最近府里晦事频发,先时你院里那个背主的奴婢,叫作粉蝶的,昨儿发现死在自己家中了。”</p>
房妧的手微微一顿,搅了搅碗里的酥酪,“竟有此事,真是令人惋惜。”</p>
“可不是么,”崔夫人叹气,“说是拿多年积蓄在桐花巷买了一处宅院,搬迁那天欢喜过了头,多饮几杯酒,将那耗子药当成盐巴撒在饭里,吃下去一气儿就死了。”</p>
房妧抿唇,“桐花巷的鼠患倒真是厉害。”</p>
崔夫人也没去过什么桐花巷,只附和的点点头,“可惜了。虽然从你院子里出去,但还是我们府里的奴婢,今儿封了几两银子做丧仪送去,听闻她家爹娘哭得甚为凄惨,还未婚配的小娘子,正当年华却没了,实在是闻者落泪。”</p>
她又继续道:“三房的娴儿也是个善心的,还亲</p>
自去了一趟她家祭奠,说虽然主仆缘分短暂,但也可为她大哭一场,平日里不声不响,倒是个好孩子。”</p>
房妧垂下眼,嘴角牵起嘲讽的弧度,“三妹妹的确出人意料的很。”</p>
崔夫人无限感慨,“你们姐妹之间多走动走动也好,没得因为长辈的事生分了。”</p>
她虽然是个软弱的性子,对二三房的冒犯也宽容处之,心里却是明白她们之间的龃龉深着呢,所以心里希望着小一辈能够和睦些,也算是她的天真之处了。</p>
房妧放下手中的碗,“说起姐妹,阿姃近来对习武颇感兴趣,才请的教习师傅连连称赞,说阿姃天赋异禀,是不世之材。”</p>
被旁人夸赞自己的女儿,崔夫人自是高兴不已,“果真如此?阿姃这孩子的确是骨骼清奇,才见面的时候我便想,同当年你们父亲有些相似,竟连爱好也遗传了。”</p>
梁国公祖上虽然是文官起家,但房妧她们的父亲房钺却是个另类,他天生擅武,许是遗传杨老夫人的骁勇英气多些,在未蒙荫入朝之前,时常带着训练的家丁去周边剿匪,还险些考了武举。</p>
可惜梁国公不喜长子,对他舞刀弄枪的习性大为呵斥,为博父亲欢心,房钺只好扔了刀枪,拿起纸笔,但直到最后一刻,都未能让梁国公多看一眼。</p>
崔夫人想起丈夫,鼻子便发酸,眼睛也盈盈有泪,她忙拿绢帕拭去,强笑道:“瞧我,</p>
好好儿喜事又哭起来了。阿姃既然喜欢习武,便让她学下去,也是傍身之技。”</p>
房妧往崔夫人怀里靠去,“虎父无犬女,阿姃必定前途无量。”</p>
她笑着从桌上果盘拾一瓣剥好的橘子喂给崔夫人,“所以为了让阿姃学得更好,我打算去向穗表姐讨要些本领高强的先生,到时候也让咱们阿姃做个大将军。”</p>
崔夫人破涕为笑,“大将军这样远大的志向是不能强求,只消她过得开心便好。”</p>
婆子端着新的冰盆进来替换,崔夫人瞧她眼生,便好奇道:“往常都是李嬷嬷使人来的,怎么今儿换了?”</p>
那婆子拿袖子擦擦汗,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李嬷嬷的闺女现今在三娘子那里当差,今日三娘子突发急症,听说满脸都是红疮,她的女儿也跟着遭殃,听说也染上了那红疮,李嬷嬷急得不得了,哪里有心思办事。”</p>
“怎么好好儿的三娘子那边又出了岔子?”崔夫人微微蹙眉,房娴院子里最近发生的坏事也太多了些。</p>
婆子一副要说书的聚精会神模样,稍稍凑近崔夫人,压低声音,“听说三娘子是外出招惹了什么东西,俗称撞了邪,先前那粉蝶不是死了么,三娘子从粉蝶家里凭吊回来,便染上这怪病。”</p>
她故弄玄虚,嗓音又粗又噶,“都说是粉蝶的魂魄找她来报仇呢。”</p>
崔夫人当即便拍了一下桌子,“胡说,粉蝶和三娘</p>
子有什么仇怨,先时还说三娘子对她有恩。”</p>
婆子讨好笑着,“这就没人清楚了,只是听与粉蝶交好的婢女说,三娘子私下可不是好相与的,与表面的样子大不相同。”</p>
“越说越不像话,”崔夫人柳眉竖起,“你们这帮乱嚼舌根的,无端坏了闺阁小娘子的名声,着实可恶。”</p>
她挥挥手,示意婆子下去,转头向女儿抱怨,“府中的婆子们是越发胡说八道,平日里闲着不好好歇息,净用在舌头根上。”</p>
房妧提起茶壶为她沏一杯茶奉上,“母亲何必生气,婆子们既然信誓旦旦,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不如让人去打听打听,若是三妹妹没事便好,倘使三妹妹真的有疾,可不能耽搁。”</p>
女儿温言劝着,崔夫人虽然半信半疑,还是派身边的侍女前去怡兰苑打探,得到的消息竟是那婆子所言不虚,房娴如今紧闭门户,在自己院子里养病。</p>
崔夫人立刻便使人去开库房取些眼窝阿胶送去,起身要往怡兰苑亲自探病。</p>
房妧倒没有制止,毕竟崔夫人如今掌管着府中内务,一表长辈的慈爱之心,也是应当,她搀扶着自己母亲,“我做长姐的,也该去看看三妹。”</p>
母女俩到达怡兰苑时,杨老夫人已经在院中,正冷脸听着府医的禀报,见了房妧两人,朝她们招招手。</p>
“娴儿的症候,与之共处一室久了便会传染,你们身子又不好,</p>
莫要再里面多待。”杨老夫人示意身边的仆婢端来木盘,里头摆放着两条棉布制成的又厚又宽面纱,“带上这个,保稳一些。”</p>
内室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儿,因着府医嘱托,里边的人也不敢随意开窗,一进屋便被熏得眼睛都发疼。</p>
床上房娴面无血色地躺着,见到她们便挣扎着坐起来,崔夫人赶忙按下她的肩膀,“如今你身子不适,还计较那些虚礼做什么,快快躺下。”</p>
房娴露出的手臂上布满红斑,乍一看很是可怖,她嘴唇泛白,有气无力地笑着,“多谢大伯母体恤。”</p>
崔夫人看得两眼发酸,提起帕子便拭泪,“我的儿,怎么弄得这样可怜,好端端的小娘子,竟然这般不顺。”</p>
房娴垂下头,“大伯母不要忧心,是阿娴命不好罢了。”</p>
“三妹妹净说丧气话,”房妧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轻柔地拿过浸好的温热帕子敷在房娴额头,“你的命不知有多好,只是心思错了,才连遭挫折。”</p>
房娴仍然垂着头,露在被子外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被角,“长姐教训的是。”</p>
房妧便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带一丝恶意,“是劝导,并非教训,三妹妹总是喜欢误会我。”</p>
她将崔夫人软语几句劝出去,自己立在房娴的床前,“我尚有些疑问之处想要向三妹妹请教,只是此事不足为外人所道。”</p>
房娴这时才抬头,对上她平静</p>
含笑的眼,默了一瞬,让屋内的婢女都出去,才哑着嗓子开口,“长姐请问。”</p>
“三妹妹手下与谢府筹谋替嫁的人里应外合,陷我于险境,所求为何?在我的素日所燃之香里下药,又是何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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