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旧禅寺
残屋破瓦,步阶断缺,碎石无人清。杂草丛生在两旁佛龛,掩盖了蒙尘香炉;青苔爬满了裂痕石碑,藏匿了渡世禅语。红柱褪色为褐木,黑匾黯然如糊板。
往日华光不见,钟声不闻,幽幽古刹只剩月下静谧,夜半虫鸣。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
这么风雅的拄杖夜叩门,却因为旧禅寺破败山门前的一副对联,让凌晨恨的牙痒痒——
上联:利锁名缰笼络许多好汉
下联:晨钟暮鼓惊醒无限痴人
这帮强人可能是觉得“好汉”一词非常贴切他们的江湖身份和地位,“痴人”又暗藏释家谶言,留着应该挺有排面。所以这两副对联不仅没有被拆了拿去当烧火柴,甚至还有人专门用墨新书了一遍。
由此可见,郝老汉女婿剩下的这三个同伙中,应该有识字的人,但也仅限于识字。
因为凌晨清晰的记得,这副对联应该是道家的警世醒语。
所以说,文化工作者,一定要有文化。
这就跟保卫泸定桥、下班后倒欠公司五十、撞完人还怪行人态度不好一样倒反天罡。
不怕不会,不怕全会。
就怕会点,但是不多。
动耳神功一开,紧握着劈柴斧,凌晨怒气冲冲的踏进了山门。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睿智的半吊子在这里充大尾巴狼,敢跟佛祖开这种地狱玩笑,今天定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怒目金刚!
院子很大,同时也很破败。因为时间的流逝,导致夯过的地基发生局部塌陷,原本平整的地砖也因此变得凹凸歪斜。
从砖缝里钻出了青蒿,沿着脉络一路蔓延成不太规则的草格;禅院中央的大鼎香炉上满是灰尘,四角还有蛛网。里面的香灰也因为灌了雨水,再加上反反复复的干涸浸湿,结成道道锈斑泥迹。
摆过蜡烛的横架塌歪了一角,摇摇欲坠;跪过信徒的膝垫破碎成烂布,粘在地面。大雄宝殿空空荡荡,两侧的天王殿和菩萨堂更是寂静无声。
昔年梵音盛景处,只剩月下后来人。
“哈哈哈哈~~”
就在凌晨触景生情、感慨沧海桑田、岁月无情之际,从大雄宝殿后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笑声,听起来还挺开心。
哎呦,光顾着发呆了。
闹铃响了,该上班了。
大殿后面的建筑维护的还行,房顶的瓦片明显被修缮过,能遮风挡雨正常住人。东侧殿前摆着一方圆桌,三个人围坐在一起,举碗碰撞,酒水撒出陶碗,还真有点梁山好汉那味儿~
最吸引眼球的是一个胖大光头,在月光下,他的脑袋顶比大灯泡还亮,脑后的褶子叠出好几层五花肉。眯眯眼,肥大宽胖,一身土黄色的僧服如同床单披在身上一样松弛。
第二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但两个脸颊上全是向外张的钢针胡,两脚踩在凳面上蹲坐着,手腕上还有皮制护腕,这家伙后背腰带上还插着两把交叉的短刃。
最后那人一身秀才灰衫,戴着读书人特有的方巾,相对于大胖和尚的慈眉善目和矮矬小贼的阴险狡诈,他看起来要面善温和的多。但凌晨没有一点小瞧或者放过他的意思。
当你在一群特征鲜明的人里看到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透明的人,不要怀疑,他可能不是最厉害的,但绝对是藏的最深的。
这个公式百试百灵。
简单盘算了一下后,凌晨习惯性的甩了甩手中的震雷棍…呃,震雷斧……哎管他呢!反正就是活动了活动手腕,径直奔向了最小的那个矮子。
为什么挑他?
因为凌晨有点担心这家伙跑起来自己可能会追不上,藏起来可能也找不到。
那胖和尚和书生完全不用考虑,他俩一个肥成赛大象,一个空虚空子转世,这要是还能跑了,公爷我当场就把这张桌子吃下去!
“嗯?”
三人刚举碗碰完喝了一口,那个小矮子握着嘴边的陶碗,突然猛的回头,下巴抵着肩膀,眼神阴鸷的看向身后凌晨隐身所在的方向。
凌晨脚步一顿,面色一愣。
矮子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胖和尚红着脸眯着眼,顺着矮子的目光往后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庭院里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三弟?”
矮子的一双蛇眼左右扫了扫,这才放下心来,转过身无所谓的说道:“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刚才听到一声轻微的脚步。”
书生和胖和尚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三哥生性谨慎,耳聪目明,只是这会却多心了。这旧禅寺是我们兄弟四人的地盘,整个青州道上混饭吃的谁不晓得?凭咱们弟兄的威名,何人敢……”
书生的话还没说完,就如同被人掐住嗓子一般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三哥整个身体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砰”的一声猛的撞在了桌子上,胳膊将酒碗、蒜瓣和牛肉、黄豆拨的一片狼藉!!
二人惊的急忙起身,却看到他的脖子后面露出一个大血窟窿,伤口上的白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起,隐约还能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
怎么回事?!!
胖和尚眯着眼眉头紧皱,一把提起身下的木头凳子握在手里,看向矮子后方的庭院,依旧空无一人!
二人迅速并肩站到一起,书生也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与胖子一起又惊又恐的扫视着酒桌后面的庭院,可是……
什么都没有啊!
书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大……大哥,不会是……撞鬼了吧??”
胖和尚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书生,而是仔仔细细的盯着每一个角落,朗声问道:“是哪里的好汉登门?有事开口!我们兄弟若有得罪阁下的地方,给个机会弥补。若是不解之仇,也报个姓名让我们死的明白!”
下一刻,二人面前的桌子猛的晃了一下,桌上的碗碟兵呤乓啷的发出一阵响动,一道宛若惊雷的怒吼声凭空传入耳中——
“我就是席卷人间的巨浪!!”
“呃啊………”
胖和尚发出痛苦的凄厉惨叫声,响彻在原本幽静的旧禅寺中。一柄满是血迹的斧子狠狠的插在他的脑袋顶上,深入头骨。他那肥大的身躯绵软无力的轰然倒地,砸起一片尘土,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书生惊恐的看着凭空出现后跳落在地上的凌晨,双腿发抖,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能力,甚至连惊叫和逃跑都忘记了!
眼前出现的这难以理解的一幕,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神,让他的信念和认知世界碎了一地!哪怕院子里出现一条大虫,他也知道逃命。可眼前这玩意儿跟鬼一样活生生的出现在空中,一斧头就送大哥去了见佛祖,他不敢逃啊!!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一动不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只要保持静止,就不会引起注意,能够逃过一劫。
胖和尚并没有挣扎多久,凌晨的诺克萨斯断头台应该是触及到他的脑浆子了。
好歹也是在发电厂干过的,体力这一块,凌晨不敢说自己是赛亚人,但也绝对在大多数普通人之上。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他习以为常的某项工作内容,成功在一天之内劝退了一位刚刚退伍转业的兵哥哥,那哥们连夜辞职跑路的。
送别对方的时候,同为牛马的部门领导将手搭在凌晨的肩膀上,感慨万千的盯着兵哥哥远去的身影,发自内心的叹道:“原来我们这种工作,当兵的来了都受不了啊~”
所以啊,不要跟我说你的头骨有多坚硬,工人阶级的斧头能劈开一切!
凌晨俯下身子握住斧柄拔了一下,发现斧刃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有点尴尬。
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匕首都掉在地上的书生,对方的脸色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月光照的,反正一片煞白,裆前垂衫还深了一片。
这就吓尿啦?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吗?跑啊!”
凌晨对着书生提醒了一句后,继续俯下身子,用脚踩在胖和尚的脸上,双手握住斧柄,前后扭着使劲拔去了。
书生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顾不上手腕的酸爽和胳膊肘子的火辣,看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还有点疯疯癫癫、精神有点不太正常的家伙,只觉得口中发干,喉咙吞咽都没有口水。
直到反应过来凌晨的话后,他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好像是个人。是人那就好办了,打肯定是不能打的,对方的手段太诡异了!
但跑还是可以跑的!
书生连忙翻起身来,手还没离地呢,脚已经蹬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连滚带爬的窜了出去,直奔廊柱下的院角而去!
“呲~”
凌晨也刚好将斧头从胖和尚的脑门顶拔了出来,快速给胖和尚脖子里再补一斧后,他扛起斧子,耳朵一动,吹着口哨晃晃悠悠的追了上去。
书生一路扶着墙,跌跌撞撞的拐过院角,顺着盖了破瓦的残缺围墙往上爬,想从这里翻出院墙。结果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怎的,一连跳了两次都没跳上去,身后那道追魂索命的口哨声却越来越近。
“呼哧~呼哧~”
书生当机立断舍了院墙,转身三两步跨上台阶,扶着柱子慌张失措的跑进了主殿东侧门。
一进门他就立刻转到门背面,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几下后,立刻屏住呼吸,提心吊胆的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殿外的哨声没了。
但殿内却响起了一阵让他汗毛直竖的脚步声。
“我闻到你的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