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记得给邹元标平反

  笃,笃,笃
  有人敲响了南书房的殿门
  “进来”
  魏朝推开门,发现皇上仍旧以同样的姿势撑着脑袋坐在那儿他没有立刻进去,因为还有一个人来了
  “儿臣叩见父皇”朱由校跨过门槛来到御案前这时魏朝才将殿门给合上
  “你怎么来了?”朱常洛话对朱由校,却看向门口的魏朝魏朝摇头否认,朱常洛也就收回了目光
  “儿臣担心父皇,所以来看看”朱由校回答说
  “有什么好担心的.”朱常洛轻笑一声,终于换了姿势“既然来了,就陪父皇吃顿饭吧”他招招手,既示意朱由校起来,也示意魏朝传膳
  “好的”朱由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用“多谢父皇赐膳”这样生分的说法
  菜一上齐,魏朝便将准备侍膳的宦官们给遣退了“你们都出去吧,这儿由我来照看着就成”
  “说吧,来找父皇要什么?”朱常洛还是笑着
  因为朱常洛几乎每天都会去皇极殿督课,所以朱由校并不需要专程向父皇问安,也就很少来乾清宫
  “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真的只是来看父皇的”朱由校拿起温得恰到好处的酒,想给父皇斟上一杯
  “不用,戒了”朱常洛摆手止住朱由校
  朱常洛没有特意吩咐不上酒,所以即使他每次都不喝,尚膳监也一定会准备一个专门载着温酒的炉车
  “戒了也好”朱由校放下酒壶“早课之后,父皇派王太监来厢房宣旨,说下午休课,并特令五弟到慈庆宫暂住下午,慈庆宫就被御马监给围了,而且不许儿臣等出来儿臣当时就想,父皇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好事情了”朱由校只担心父皇,别无他虑
  慈庆宫建于嘉靖初年当时,嘉靖帝决定在紫禁城西部建慈宁宫,供太后蒋氏居住,在皇宫东部清宁宫旧址建慈庆宫,供太皇太后邵氏居住但慈庆宫尚未建成,太皇太后便溘然长逝因此,第一个入住慈庆宫的人,就成了正德皇帝的生母,嘉靖皇帝的伯母,昭圣慈寿皇太后张氏万历年间,皇帝朱翊钧的嫡母仁圣贞懿康静皇太后陈氏亦居于此
  不过,慈庆宫最重磅的住客是作为皇太子的朱常洛
  万历二十九年十月,神宗被迫册立长子朱常洛为太子当月,朱常洛即移居慈庆宫也就是说,从万历二十九年十月皇长子被立为皇太子,到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皇太子即皇帝位之间,慈庆宫一直被作为太子东宫使用
  而大明立国二百年来最严重的宫廷仇杀事件,梃击案,也是发生于此
  当初,朱常洛将朱由校从西暖阁接出后,朱由校就一直住在乾清宫的偏殿,与朱常洛只一墙之隔但朱由校“问鼎”之后,朱常洛就让朱由校搬到慈庆宫去住了
  “不是什么大事,有备无患而已而且也差不多快解决了”朱常洛轻笑摇头然后问道:“你是走哪条路来的?过文华殿了吗?”
  文华殿在慈庆宫的正南方,出门走不了几步路就能到如果神宗允许太子问政,其实是很方便的不过神宗自己都不想问政,就更不会容许一直不受他待见的太子问了
  “南走文华殿要绕路,儿臣是直接北上经奉先殿来的过来之前,儿臣还把五弟先送回去了不然李选侍会担心”朱由校说的李选侍不是“西李”李竺兰,而是“东李”李芩芳
  “有什么问题吗?”朱由校问道
  “倒也没什么,也就顺口一问朕只是想知道那帮人回去了没有”朱常洛的食欲很浅,但还是尽量往嘴里刨饭
  “父皇是说闹事的文官们吗?”朱由校给自己舀了一碗菜汤
  “你听说啦?”朱常洛不觉得乾清门前的动静,大到能让慈庆宫都听见
  “十一的朝会儿臣也是去了的”朱由校伴着菜汤将碗里剩下的米全部扫了个干净“父皇近些日子就忧心在这上面吧?”
  “朕手里有鞭子、有廷杖,事情急了还能上刀子只要不怕笔杆子乱写,对付文官其实不难”朱常洛沉默了一会儿“朕当然也不怕文官的笔杆子但凡事总要讲个由头,讲个名正言顺只有易怒无能且无法真正掌握局势的君主才会胡乱打杀臣下”
  朱由校若有所思“不仅要让他们退缩,还要让他们服气?”
  “你领悟得很快”朱常洛向朱由校投去赞许的眼神“可名正言顺是很难的为了它,朕很是费了些神,也做了些不得已的事情”
  “邹元标?他串谋逼宫,确实是有罪的啊”朱由校说道
  “不如果真是那样倒好了”朱常洛摇摇头“徐光启通过刘一燝了解到尽管邹元标因为你皇爷爷的前车之鉴一直反对朝会改制,但他却并不赞成在十一日那天逼宫,甚至为此与另一个骨干赵南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不过朕了解到这个情况的时候,邹元标已经死了!”朱常洛像是要纾解愤懑似的,将从徐光启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那邹元标为什么不把主谋供出来呢?”朱由校放下筷子
  “邹元标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忠直之人,他不愿意出卖自己的朋友”朱常洛拿起酒壶,但看着面前的空酒杯,想起方才说的“戒了”,就又把酒壶给放了回去“你觉得邹元标该死吗?按你心里的那杆秤实话实说”
  朱由校不答反问:“徐礼部有没有可能是在说谎?他也是东林党,或许他想包庇邹元标”
  “不会”朱常洛苦笑道“朕告诉你给邹元标定罪的建议就是他提的,刘一燝应该也知道”
  “既是这样,那邹元标不该死”朱由校这才回答道
  “但他已经死了,而且只能是畏罪自杀”朱常洛轻轻地放下碗筷,又将空酒杯推得远了些
  “或许可以让刘阁老出面作证,与赵南星对峙”朱由校灵光一闪,建议道
  “你这是馊主意!”朱常洛眼皮一挑
  “为什么?”朱由校有点儿不服,他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
  “你还记得朕跟你说过什么吗?”朱常洛问道
  “父皇说过的话很多”朱由校耸耸肩
  “臭小子!还贫起来了”朱常洛笑骂一句,心情也好了些“政治讲究平衡,内阁现在的格局就非常好,轻易打破不是什么好事儿揭开这个事情,让刘一燝和赵南星公开对峙,那刘一燝就只能上表请辞了如此一来,东林党也将分崩离析这很不划算”
  “东林党处处与父皇作对,一竿子打倒他们不好吗?”朱由校问道
  “对于皇家来说,只有身边贴心奴婢才讲忠诚”朱常洛对侍立在侧的魏朝笑了一下,魏朝的脸上立刻洋溢出受宠若惊的幸福感
  朱常洛继续说:“而外官是无有好坏的,只要于朝局、于国家有益即可用”
  “有利即有争,有争即有党朕跟你说过,结党是不可能被消弭的太祖开国时,有淮西集团与浙东集团嘉靖时,有严党与倒严的‘清流’到你皇爷爷时,有太子党与福王党”
  “梃击案后,福王党彻底失势,太子党便立刻分裂成了无数个小的朋党如今,朝廷里的格局和内阁的格局是相似的东林党再是讨人厌,都是一个有凝聚力的朋党其他的朋党因为东林党势大而联合起来,从而形成了一个与东林党对立,但相对统一的集团”
  “两头对立可比多方乱斗好控制得多只要方从哲听话,新的东林党魁也听话,那朝廷里就不会有恶性的党争”
  “所以强令刘阁老与赵南星对质,虽然能还邹元标一个清白,但对朝局却有害?”朱由校明白了
  “聪明”朱常洛点点头,又长叹息道:“要扶新的党魁上去,就要先把现任和身故的党魁搞臭,所以邹元标现在必须是罪人,必须是畏罪自杀之后借此名正言顺地把案子定性,把东林党打痛,听话的党魁就能顺利地收买人心”
  “儿臣明白了”
  “政治是很肮脏的东西它很容易让人忘掉自己的本心你要时刻谨记,自己是为什么而操弄它”朱常洛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朱由校接旨!”
  “儿臣恭听圣训!”朱由校赶忙离开凳子,跪到父皇身边
  “记得给邹元标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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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陆文昭心里有事儿,压力很大但夜里狠狠地发泄了一番之后,白天起来竟然觉得神清气爽换上官服,吃过早饭,他便径直朝着衙门去了
  可刚拐过第一个街角,还没有走上大道,陆文昭就被一个壮汉给拦了下来“站住”
  “你们是谁?”陆文昭下压剑鞘握住剑柄,死死地盯着壮汉们的武器,并调集注意力留意身后的动静“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最近京里不太平,连着出了好几桩命案,各城兵马司束手无策,根本找不到线索他们来找锦衣卫求援,但锦衣卫上下几乎都围着东林党的案子在转,根本抽不出精力来去支援兵马司
  “锦衣卫,陆百户嘛”壮汉从腰间掏出一块铜牌“我们是西厂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们要拿我?我犯了什么罪?”陆文昭面有愠色,但心底却升起一股雀跃:消息果然传到宫里去了
  “有人想问你几句话,你跟着来就是了”壮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好吧”陆文昭跟着壮汉来到临近大道的路口,发现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上去”
  “我认识去西厂的路”陆文昭试探道
  “陆百户咱们都是干这行的.”壮汉拉开车门,偏头示意“请吧”
  三刻钟后,马车停下来了
  “司礼监?”陆文昭抬头看着牌匾,露出疑惑的神色
  “您自个儿进去吧”马车是很难掉头的,因此卸下陆文昭后,车夫便驾驶着马车直直地朝着下一个路口去了
  陆文昭刚走进衙门,曹化醇就迎了上来“陆百户,咱们又见面了”
  “见过曹提督”陆文昭躬身行礼道
  “陆百户可别怪我让西厂的人来请啊”曹化醇领着陆文昭继续往里走
  “说实话,这还真是把在下给吓着了”陆文昭非常配合地笑了几声“敢问曹提督令在下来此所为何事啊?”
  “陆百户真不知道吗?”
  陆文昭心下一惊他刚准备回话,就被曹化淳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偏厅进去后,陆文昭发现里边儿已经坐着两个人了
  “陆百户,我想咱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监率先开口说话
  “在下陆文昭叩见掌印太监”陆文昭没有犹豫,直直地跪了下去,叩首道
  “看来陆百户还记得我这张老脸”王安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请坐”
  “多谢掌印太监!”陆文昭心脏狂跳,但他还是极力维持着如常的面色“敢问这位是?”陆文昭看向坐在王安身边的小孩儿
  “我是王承恩,现任西厂稽查局外稽司司正”在场的都是长辈和上官,所以王承恩只能自己介绍自己
  “见过王司正”陆文昭心想:怪不得穿着飞鱼服
  “陆百户知道为什么请你过来吗?”王安笑问
  “是为了孙大人的口供”陆文昭不敢再装傻
  “带了吗?”王安对陆文昭的识趣感到满意
  “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下不敢随身携带”陆文昭回答说
  “在哪儿?”王安点点头
  “交给一个兄弟保管了”陆文昭回答说
  “叫什么?他在哪儿?”王安追问道
  “叫沈炼他在一个叫刑宽的老刑名的家里”
  “刑宽,使鞭子的?”王安一下子就回想了刑宽那张谄媚的老脸
  “掌印烛见”陆文昭恭维道“我现在就可以过去把口供拿来”
  “先说说里边儿都写了些什么吧指不定还要改呢”王安摆手指向靠在窗边的空位“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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