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筚路蓝缕(3)
“你上了个军校本科班,就有资本了?我再说一遍,你以后要按照我的意图行事,不要让人家觉得政委和主任有隔阂,那样的话,工作还这么干?!”
“嗯,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做好。”我不想说了,更不理解政委为什么对我的学历耿耿于怀。
从政委的办公室出来后,我觉得有必要将情况向大队长汇报一下,就敲了敲大队长的门。一进门,我差点被满屋子的烟顶出来,憋着气说:
“哎呀……大队长,你的烟抽得太狠了,都看不见人了!”
“有事啊?”
“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大队常委会不用开了,支队党委把干部入学的名单已经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谁?”
“郝xx、于xx和柴xx。”
“这三个人还算比较靠谱!支队看的人,挺准!不过,这事怎么很滑稽!我们这一级党委再小,可也是党委啊!没跟我们要意见?”
“没有!”我本想转述李政委说忘了的话,可还是忍住了。
“也好,省得劳心费神地再研究。知道了。”
我心情沮丧地回到办公室,查看了一下政委的学历,发现政委是士兵提干,一直当干事,任水警区保卫科长后,到政治学院培训了8个月,后任龙威水警区某大队政委一个月,调到我们大队任政委。看着政委的简历,我陷入了沉思。
2月初,护卫舰598舰出海试航,大队长率领机关一行8人随舰指导,我也在其中。
8点整,面包车把我们送到码头26号停泊区时,598舰已经离开了码头约100多米。大队长愤怒地摆了摆手,示意舰长把舰靠过来,可护卫舰汽笛一声长鸣,加速驶离了码头。望着舰烟囱喷出的浓浓黑烟,大队长骂道:
“这他妈的……这舰长怎么不听招呼,我们大队机关人员还没有上舰,他们怎么就跑了呢?”
我们大队一行人像是给598舰送行的,不,连送行的都不是,因为我们还没到,舰就离开了。大队长气得把码头边装方便面的纸盒箱一脚踢到海里,直到598舰在防波堤外转向,才带领机关人员返回大队。他把全部的气发泄到大队作战参谋身上:
“钟参谋,我们大队机关人员还没有上舰,你他妈的怎么同意598舰离码头呢?嗯?”
值班参谋刚来不久,看到大队一号首长发这么大的火,吓傻了,半天才说:
“不是……598没有请示啊,我不知道啊。”
大队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骂道:“真不是个东西……”
下午5点,598舰停靠码头后,仍然没有和大队值班室汇报。大队长让值班参谋通知598舰孟舰长跑步到大队部。
7点整,孟舰长才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来到大队长办公室,大队长憋了一天的火,终于爆发了:
“孟舰长,你不请示不汇报,怎么自己就离开码头了?太无组织、无纪律了吧?你眼里还有没有大队领导、大队机关?啊?看到我们面包车到码头了,你他妈的还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是成心故意的,是吧?”
没想到孟舰长的口气比大队长还硬:
“谁说我没请示了?”
“你和谁请示了?”
“和支队作战值班室。”
“你是大队的舰还是支队的舰?”
“我是大队的,但也是支队的,支队同意我离码头,我就离,没有错。”孟舰长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以前都是这样的。”
“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现在不是有个大队吗?”
“我不管,只要有人同意,我就离码头,要错,也是支队的错,你要批评,批评支队去吧。”
“你……”大队长一时语塞,竟不知道怎么说了。
本来,大队长是想让舰长来认个错,下次注意按级请示就可以了,没想到舰长死不认错,大队长恼怒地说:
“你滚吧!”
“你怎么骂人?”
我和参谋长把孟舰长拖出了大队长的办公室,并让司机送他回舰,孟舰长一看有人劝架,越发来劲,说:
“我不走,我没错……我错哪了……”
大队长余怒未消,继续喊:“这活他妈的没法干了,我明天找支队首长,不干了。”
其实,事情的总根源还是通在支队,护卫舰16大队究竟怎么运行?大队和驱逐舰支队是什么关系?这是摆在支队、大队两级党委面前的一个现实问题,也是一个紧迫的问题。
不久,针对当前的现状,支队召开了专门会议,明确了护卫舰大队的使命任务,工作程序,责权界限等,并决定支队党委和机关的下行文件的受文单位的排序为护16大、各驱逐舰,理由是护卫舰16大队下属10个副团级单位。
可是支队党委文件下发后,所有的驱逐舰舰长、政委对文件的受文单位排序有意见,理由是:大队主官的任命是舰队批准,驱逐舰主官的任命由海军批准,这么一来,支队对受文单位的排序问题不知怎么处理了……后来竟然出现了随机排序状态。另外,从干部的成长路径来看,大队军事副职虽然是大队领导,但职务和护卫舰舰长同级,如果同时竞争驱逐舰舰长的位置,护卫舰舰长当然有优势。那么,所有大队的副职,都不会安心工作。我预感,再这样下去,不伦不类的大队编制寿命可能不会很长了。
大队司令部有个参谋叫金小刚,我听说,前几天他给政委送文件,卢政委把文件摔在了地上,原因是这份文件政委没有先看。金小刚感到很委屈,毕竟自己刚到大队机关,即使工作上存在一些问题,领导也应该帮助和指导才对,而不应该摔文件。他内心纠结了一整天,晚上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
“主任,我在大队呆不下去了,政委现在对我这个态度,我连死了的心都有,还怎么干?主任,我就想请教一下,正确的送文件程序是什么?特殊情况下,我们做参谋的应该怎么处理?比如说,如果政委不在大队,其他领导也不能看文件吗?”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是因为卢政委的工作方法很特别,使得我很难回答金小刚。我说:
“从机关办事的程序来说,你没有错,军事方面的文件,参谋长先阅,再呈分管副大队长,然后送大队长,军事主官签署意见以后,送其他常委阅,然后再返回有关领导去抓落实。政工方面的文件与此类同。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在大队机关工作,要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适应领导,而不能让领导去适应你。”
“那么,我就不懂了,即使我按照正规正确的程序办事,也不行?
“对!你是对的也不行,因为你是参谋,当面提醒领导只能一次,背后提醒领导不能超过3次,否则你就完蛋了。”
“看来当个参谋也不容易。”
“是的,机关的参谋干事,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的,除了自身的业务过硬以外,更重要的是协调能力,就是协调机关上下左右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正确地领会领导意图的能力,这一点,只可以意会不可言传,需要你在工作中慢慢地悟。”
“主任,你说政委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把我看死了?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整死我呀?”
“不会的,请你相信当领导的都有雅量,都有领导层次,你不必过于自责和为难,人嘛,都是在碰到和解决问题中不断成熟的,好好干,相信自己,也相信领导。”
“那你认为我还能在大队干下去?”
“能啊,没问题的。也许,摔文件的事,政委自己早就忘了!”
不管怎么样,我也要给小刚信心,我不能让一个干部消沉下去,也需要给他一点心理暗示。
说完了话,金小刚本来是要走的,忽然他转过身说:
“主任,快10点了,你要是没事,我们到海边去抓螃蟹吧。”
“抓螃蟹?怎么抓?”
“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刚叫上了政治处刘大伟干事,还有司机小杜,我们开着车直奔湘门海边。
黑沉沉的夜像一位老者,将浓浓的墨泼向遥远的天际,模糊的群山执着而倔强的突兀着。海,退潮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海滩深处,打破了海边的宁静。
金小刚真是高手,他打着手电,戴着线手套,熟练地判断和掰开石头,抓起一只只螃蟹,越是在陡峭嶙峋,连人都站不住的地方,螃蟹越大。最后,小刚打着手电,拿着鱼叉,走进齐腰深的海水中,竟然叉起一条两斤多重的叫不上名的海鱼,黑咕隆咚的海边,我们4个人兴奋地笑着、喊着,一会儿便满载而归。
回来的路上,司机小杜停下车往路边的地里跑,我以为他去小便,还骂他跑那么远干什么?5分钟后,小杜用水兵服兜着地里的花生和玉米回来了,吓得我赶紧让他开车快跑。要是让老百姓看见了,这不成为南山湾地区的特大新闻了。
回来后,炊事班很快把螃蟹煮好,我让刘大伟去看看,哪个大队领导还没有休息,下来吃夜宵。大伟说,都休息了。可我们吃到一半,卢政委下来了,问我:
“螃蟹哪来的?”
“抓的。”
“鱼呢?”
“叉的。”
“花生呢?”
“偷的。”
“偷的?!这么大的主任去偷花生?”
“是小杜干的,等我发现,他已经偷完了,我总不能让他把花生再埋到地里去吧?就违反一次群众纪律吧,我听说,当地老百姓盖房子的建筑材料都是从部队偷的,我们偷点花生不算偷。”
政委再没有说什么,背着手,皱着眉,上楼了。
我吃完夜餐上楼,发现政委的门虚掩着,就敲了敲门,进去了:
“政委,还在看书?还没有休息啊?”
“没呐,你先坐!”
“嗯。”
“王主任,刚才人多,我没有说你啊,你,最近有点过了!”
“怎么啦?”
“还怎么啦,你一个政治处主任,领着参谋、干事、司机去偷东西,合适吗?”
“政委,我不和你解释了嘛,事出有因,况且,是业余时间,又个临时动议的活动。”
“不管怎么的,不合适。”
“是是,下次注意,一点注意。”我感到政委不悦,就表态。
政委把手上的书合上,继续说:
“对下,要有一个当主任的样子,大队领导都像你,还成什么体统?不带好头!白天上班,要教会机关干部按程序办事,晚上,要逼政治处干事加加班,写点东西!《舰队基层政工通讯》、《海军政工通讯》、《政工学刊》等,每年都要上几篇,《解放军报》,能不能给我上个头版啊?”
“行,我抓抓这项工作。”
春节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带来大风的强度和降温的幅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9到10级大风裹挟着海水,疯狂地拍打着军港码头的防波堤,好似千军万马在追逐和搏杀,海浪呼啸着从防波堤的一边倏地串起数米高,又狠狠地砸向另一边,发出震耳的轰响。停靠在码头的战舰在风浪中颠簸着、摇摆着,和码头挤压的摩擦声,如铁骑出征时发出的声声嘶鸣。
大队的全体官兵按照上级指示精神严阵以待,加固缆绳、备便器材,有条不紊地做好舰艇防风部署的各项工作。
强风肆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风力减小,支队长和政委匆匆来到大队作战值班室,召开紧急会议,通报有关情况:原来,当天上午,军港附近渔港内有的渔民不听劝阻,急不可耐地出海捕鱼,海上风力虽小但涌浪却很大,一条渔船刚出码头不到2海里,就被涌浪打翻,渔船倒扣在海面,3个渔民爬上船底,有人脱下身上粉红的上衣挥舞着,向军港方向声嘶力竭地呼救,信号台值班员发现后,把情况报告了支队作战值班室。